红衣半狼藉(149)
两人一齐行礼。
淑妃倒惶恐,只按住孙若絮交叠的掌,温声开口:“女祝折煞妾,陛下如今可清醒些了?”
清醒?
孙若絮一愣,不由问:“陛下抱恙?”
“非也,沈翰林回来了,听殿外守着的内侍禀,不知怎的与陛下起了争执,瓷盏碎了一地,内侍方匆忙请妾速来。”淑妃叹息着转目,“陛下为着谁,妾亦不好相劝,但朝中对此颇有微词,女祝亦要心中有数。”
“多谢淑妃娘子指点。”
孙若絮略略顿眸,须臾转头望向殷素,示意跟上。
宫阙问最惹人注目的两道身影,迎着即将沉落残阳一齐远行。
金光垂落,刺目万分,
而明堂外,钟希音指腹快要嵌入肉里,连痛都快忘了。
“淑妃容貌可得二娘七分像。”坊屋里,孙若絮褪下羽面,忆起宫道前那个女人,“除去容貌,她之习性也与二娘相似,李予很宠幸他,按说帝王疑心,不该让她尊四妃之位,何况如今也未立后,她乃宫中实打实的第一人。李衍商能寻到她,当真是巧之又巧。”
纱衫,听此慢下动作,“什么习性?”
“她会骑马弯弓,听闻是猎女出身,家中寡素,如今早将父亲接至洛阳享福来了。”
殷素摘下羽面,忽而道:“我想见她一面。”
“二娘见她做什么?”
“让她探一探当年之事,我得知晓全貌。”殷素朝她望来,“今日道中她之语分明是劝告,让你莫再插手我之事,只怕前朝已有不满,若劝不住陛下,刀便会对在手无缚鸡之力者身。七娘,她这是在警醒你,可有法子叫我与她单独相见?”
孙若絮一怔,眼神躲开,反凝住纱衣不放,“我想想……”
要去往那座宫殿,实则不难,
二娘并不知。钟希音并不晓当初一道去往洛阳的医师,正是如今的巫师女祝。
若见,此身份便曝露得一干二净,虽知晓其乃李衍商之人,但她自己,又该怎么见淑妃……
“七娘?”殷素终于卸干净一身头面,回首见孙若絮神情凝重,只当此事难办,“若是难见你也莫再忧心,我自会想法子去见她。”
“不难。”孙若絮很快应声,她牵起笑,安下殷素的心,“只是二娘得待我几日,为寻由头进宫,我得准备一番。”
戈柳正打门外进来,端上热腾腾的酥饼,轻易分开两人神思。
“将去西面坊市里买上的,二娘同孙娘子快尝尝。”她一面笑,一面又提及起一旧事,“二娘可还记得咱们刚入唐国时,被坑骗的那几百两铅币?”
“如何能忘?”殷素掰开酥饼,内里肉满,几乎快溢出来,皮面亦金香无比,比那坑骗的胡饼胜过百倍。
“听闻这混了铅钱的□□被查出,事态尤严,涉事者牵连不少入狱,如今正派官搜查呢,二娘猜,有谁去查此案?”
见二娘摇头,孙七娘亦是打量过来,她便道:“是沈郎君。”
殷素一惊,口中还未嚼烂的酥饼不甚吞咽下去,呛得脸红,“他、他不是翰林文官么?乃近侍臣子。”
不过须臾,殷素也缓想明了。
如今使职差遣全凭心意,兵卫控于掌心才是皇帝首虑,至于那些文官,也无非是套着旧唐官制的皮囊维持可怜的正统表象,实则缺什么,便随意捏造官职去割据原有,蜀中此貌,唐国亦是此貌,乃至各国拼命铸新币,也呈如此。
“让沈却去查私铸□□,动得是两处利,这非是表意李予信任他,而是逐他出近侍臣,给他添乱子。”殷素缓和下呛意,忆起淑妃的话,“今日他与李予起了争执,莫不是因为此?”
不待人出声,她便问:“可知他所住何坊?”
“探得了临魏王池,在劝善坊三里的通明舍住着。”
孙若絮忍不住动唇,“二娘,如今你此般模样,不宜于洛阳城现身,何况还不知李予疑心是否已消,他若在坊问安插暗桩,你该如何?”
岂料殷素弯唇,利落换上裙衫,随即就着孙七娘案前搁放的各色妆奁捯饬。扑白面,化眉入鬓,脂粉满颊,点上花靥,戴上金簪银饰,青石环颈,一通极艳地打扮下来,较之从前素面朝天判若两人,只当是哪里来的王公贵女,连舍屋也显寒酸。
戈柳呆呆望着,一时语塞,“二娘、二娘何时学得此技?眉低垂生蹙,眼低垂生忧,倒是一副柔态,哪里还瞧得出从前半分锐利英气!”
孙若絮亦是惊住,指着她面中啼妆笑道:“却比我那丑妆胜上不少,过些时候入宫那扮妆,倒不如二娘自个儿来化。”
殷素睁大刻意眯垂的眼,摆手拒绝,“我只擅此妆,七娘那通鬼神的骇人妆我可学不来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