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衣半狼藉(159)
长刀短刃还彼此相较着,百只弯弓已对准她们,郭成礼冷哼一声,“你想杀了我,也得看有没有走出洛阳宫的本事。”
“郭相,收刀。”
“陛下!”
“此二女不可留!”
李予再度沉声,“朕言收刀。”
孙若絮亦使劲扯殷素的袖袍,低道:“华芷,快放下刀。”
相较的力散了,殷素咬牙逼着自己卸下掌。
所幸有那张羽面,无人看见其下遮覆的愤恨脸,以及杀意迸起的霜寒神情。
郭成礼。
殷素在心里咬着此二字,恨不能折他骨。
可恨宫中不可堂而皇之动手,如今独身,她得活着出宫。
“臣只一句,陛下若非要去蜀中,要么此二人死,要么臣亡。”
天际已全然黑沉,卷着衣摆的微风闷心燥热,两双较量的眼各自不移,郭成礼自退一步,“陛下非要试一试此二女的话真不真,臣也不死拦着,汇西面团练、防御使出兵再度伐蜀,陛下只要稳坐洛阳,臣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怔神,失了体面,须臾,李予转身扶起她,低回:“朕答应你,不去成都,但——”
“伐蜀之将,朕要陈平易去,朕要郭相。”
李予回首,眼中已作沉静,偏还要不咸不淡地问上一句,“郭相应还是不应?”
此话如风灌耳,孙若絮倏然僵立原地,如今早无羽面遮脸,她只能
殷素微微抬目,,又不动声色贴臂而隐。
这条退路一如当年幽州城破时,李予交付的答案,如今再度重现当真是,引人发笑。
至于郭成礼闻之,则是眉头都未皱一下,“他宝刀仍未老,为了陛下安危,臣自当竭尽全力去劝。”
说罢,他睨了眼孙若絮与殷素,自拨开相围的弓箭手,扬长而去。
“既已卜毕,吾带华芷先行告离。”孙若絮按着指骨出声,思绪在一团乱麻里拧出一股线,“陛下切勿太过定心蜀中,这话乃郭相所肯断之语,她还活着已是幸事,至于身落何处,吾信有缘自会与陛下再见。”
一路走宫道下阶,殷素与她各自思忖无话,及至旅舍换下衣衫,殷素很快靠垂椅内,思索起契丹之事。
什么循序渐进、替她杀人的话皆被抛之脑后,凭什么她痛苦半载,他却美财兼得。
殷素未从今日话中看得他一丝无辜,相反,李予分明心知肚明地望着。
掌心下的素纸拧作一团,她猝然松开。
北上之时幽州便被封住,如今几月过去,战事仍旧胶着。那处耗着粮草与兵马,若陈平易又当真去伐蜀,成都兵动便有理由,她若想一举拿下洛阳城,如今乃绝妙时机。
殷素一骨碌坐起身,朝外道:“戈柳,拿笔墨来。”
孙若絮换衣的指一顿,探出头,见案前人提腕扫字,须臾便折好递给戈柳。
“寄去成都,给杨继。”
“这一封,给杨知微。”
“想法子,看看能不能探得洛阳的城防图。”
戈柳接过,却听帘帐里传出一声问,“二娘要城防图做什么?”
“总得探探逃生之路,若我在洛阳活不下去,也不能将命赔在这儿。”
随即她便见二娘已戴好帷帽起身,推门而离。
半晌,帘帐里的孙七娘绕出,亦支起帷帽,两人竟一前一后,像是各自心照不宣地出门,竟皆未留下话,独留戈柳一人守在舍里。
日已西斜,霞光艳澄澄挂着天头,通明舍扶栏也被镀上层金粉。
殷素没再二楼遇着沈却,那扇门紧闭,内里昏黑,想来是不在。
她抽身,自行至露天阔阁旁静立,俯瞰这一条近洛阳城郭的热闹街头。
从成都至洛阳,大军快马过来,只需十日。若伐蜀事急,她可兵分两路,但沿途州县究竟有无可抵抗之人还得另谋算。但若她较之洛阳出兵前先合全部兵力掠地过水而来,不知会有几重阻力。李衍商藏于洛阳的同僚有哪些她并不清楚,但至少东行之路上,一定会有同他一样不服李予称帝者。
正思忖杀入洛阳的行径,身后忽而传来一声轻唤,“二娘?”
沈却立于檐下,见她回头,虽有白纱覆面,他却轻易认出。二楼暂无人行走,沈却便丢了些顾忌,很快拉着她入屋。取下殷素发间帷帽,白纱下一张素面仰天,他倒微顿。
“心情不好么?”沈却摸了摸她的脸。
“没有。”殷素垂目,方注意他身间略有狼狈,“怎么弄成这样?”
她起身细观,沈却衣衫染灰,竟还有破损,发丝也不知在何处沾了杂草。
沈却褪下外衣,神色无状,“查□□案动了旁人利益,自然被整治一顿。”
殷素怔住,忙扯着去瞧他旁处可有伤,堂而皇之掀开覆着锁骨的衣衫,他倒微有些赧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