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衣半狼藉(98)
穿山绕水,半晌竟也未至主室。
殷素心中正疑,可既入了内,她亦只好按下不表,随着那位女婢行过重重雕石影壁。
待那不甚明亮的天光被门作掩,厅内转为万盏烛火相照时,她方觉察出一丝不对。
面无神情的女娘绕过屏风而出,朝她递来绯色素衣。
又淡淡嘱咐,“随我过来。”
殷素凝目,望着盒中衣衫思忖。
她忆起守门小厮的话,莫非,是将她认作旁人?
“怎么还不跟上。”那声冷肃复又落下。
殷素接下衣衫抬步朝前,欲借此错漏将计就计。
至少能见到李衍商。
可直到跟着转过几扇阔大屏帘,越过百阁瓶,于满屋雾气腾腾中望及那一泓暖池,她方心一沉。
,需如此?”
殷素按住女婢欲褪衣的指,儿L撕扯。
她沉眼,,转将之反制于下。
只听那婢痛嘶一声,地,何须在妾面前装模作样,使君告示贴得分明,娘子是不慎叩响门,
殷素一怔,倏尔忆起杨继曾转述的那段告示。
其上言,为替新帝选妃,凡有意者皆可入府视以作画像,他将代呈天子。
莫非那看门小厮,凭那张洛阳传来的画,认出自己?
寥寥几笔,乃是因身旁人太过相熟,方觉此画四分变作八分像。若与她初见,并不能一眼觉之。
还有那句“开恩”。
有求,方有开恩。
此恩何偿,望及那塘温泉全然明了。
如此身份,她借不得。
殷素方缓了手劲,松开她。又弯身告罪,实言道:“我只为见节帅一面,所谈涉及洛阳,乃为正事,请娘子带我前去。”
那女婢攥着手腕一笑,又嗤讽言:“使君开恩,可不就是替洛阳皇帝施恩么?”
蕴起的薄雾飘飘,潮湿与热意拂面,可那女婢却忽而围着她移步,轻嘲声色绕耳落下,“娘子尚晓自己容色佳,如此正事便莫要与妾,废此时辰了。”
话音至后,陡然冷沉,殷素尚还伫立原地,思忖此女语中深意,却忽地被背后猛覆而至的力,推跌入那面暖池里。
温热灌入鼻腔,水流漫过耳廓,殷素挣扎着出水,在模糊与水渍间望见沿上那婢静立不动。
她扫眼来,也只淡道一句:“沐净身子,换上衣裳,妾便带你去见使君。”
话毕,已转过屏风外,焚香静候。
水面之上,殷素咬着牙无声。
而水面之下,她按着走时戈柳递来的短刃,忍了又忍,方迫自己松了指尖。
殷素抚了把脸,游至沿边起身,贴身的沉重拉着水渍一道下坠,她利落换了盒内中衣,绞干发尾。
屏外脚步声又起,殷素警醒摸刃,却见仍是那女婢绕过来,不轻不重搁下两套外衣。
“换上袍服,随妾入内。”
殷素未作犹豫,很快穿好翻领红袍,又背过身自绾了个翻刀髻,趁着理襟时,将刀刃藏入窄袖短袍内。
越往里,时所行之路更长了。
扫目可见一行行低眉敛目的女婢,穿梭林院中,时有监工指挥。
这是座仍在修的宅院。
及至一处阔门外,身前人顿住步子。转行出另一女婢接过余下一套衣衫,随即朝她笑言:“娘子请随妾来。”
殷素颇有些不豫。
见李衍商一面,竟如此费时费力,早知那时便唤戈柳打探清其行踪,直接邀约而见,倒是爽利。
她面上不显,直步朝前,复又随之穿行庭院游廊,终在一阁前停下。
“娘子,请。”
殷素一顿,望向那影影绰绰格挡不清的屋内,不由疑心丛生。
“为何不随我一道入内?”
女婢笑了笑,只道:“妾的身份进不去。此衣衫娘子抱进去,见着使君,听其吩咐便可。”
殷素接下,仍不动身,只拦住她问:“使君近日可邀了什么人么?”
“告示贴出,娘子乃头一登门拜访者,再无旁人。”
殷素忽而回过神来,抬目间已捋清那小厮与女婢的话。
原来是将她认作求荣攀富,欲登洛阳凤辇之辈。
须臾,她略一扯唇,道了句多谢,径直抬步入阁。
织锦地席铺于脚下,一路绵延至里。及至堂中,盈屋烛火彻明似地晃眼,她才望清榻前仰坐的那人。
玄衣鹰目,握半卷书折,忽而见她至,略扫来视线。
须臾定眼。
“过来。”榻上人出声。
殷素置若罔闻,只抬步将挂于案前的画纸扯下,继而拨开灯罩,触上跳动烛心。她略略转身,自沉黑燎火处与他相对视。
“我来见使君,乃为旁事。”
李衍商借着淬亮火花,将其扫视一番,弯唇言:“为了烧本将一副画?”
“你可晓其为何人所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