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谋金台(423)
屋中寂静,只听得远处偶有一两声虫鸣,显得更冷清了。
沈溪龄从偏厅中看见他回来时的神色,便知他心中有事。饭后,她让丫鬟收拾碗筷,亲自端着一盏温茶走入书房,轻声唤道:“郎君。”
李起年这才从沉思中回神,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
沈溪龄将茶盏放在他案前,温声问道:“怎么了?你今日回来得早,脸色却不大好,是朝上出了什么事?”
李起年没有回答,只是看着她,目光复杂。他的眼里像是藏了某种波涛未平的思绪,最终却只是长长叹了一口气。
“沈溪龄,,忽地起身,走到门边,将门栓落下。
“我觉得……”李起年犹豫了好久,看着那张温婉的脸,又想到她爹娘远在岭南,沈溪龄孤身一身在长安,最大的倚靠是她,旁的人她也不熟。
李起年喉结一动,拿起茶杯抿了一口,清了清嗓后,才开口说:“今日,我发现……徐圭言和别人互通了消息,而且她没告诉我。”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像是怕被墙外人听去,又像是在对自己说,“今天朝堂上,她和李起云对视了一眼,时间不长,但很奇怪。太安静了,太笃定了,不像是偶然。那一刻我就觉得不对劲。”
,只是缓缓坐下,抬眼看着他。
李起年像是于放出来,继续道:“她是什么样子,我再清楚不过。眼神,神色,连眉角都不对,那不是圣上、面对危局时也会有那样的神色……但这次不是面对权威,
他说到这,声音里已经带了些失落与忿忿:“她没告诉我她与李起云有联络,甚至没给过我半点暗示,我想问她王俨是怎么和李文韬搭上线的,我说不出口,而她只是转了个历史故事。她明明知道的。”
“她知道,却不说。”他重复了一遍,咬牙切齿。
沈溪龄听得神色微动,心里不知为何泛起一股微妙的涩意,但她没有显露出来,只是笑了笑,语气轻缓道:“你为什么不直接问她呢?你们认识这么多年,从她是你的先生开始,就一直有交情,你若真有什么疑惑,为什么不去问她本人,而是一个人琢磨到这个时候?”
李起年听她这么一说,怔了一瞬。
沈溪龄缓缓起身,走近他一步,低声道:“还是说……你其实怕问?”
她看着他的眼睛,笑意温柔,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锋利:“怕问出来,发现你在她心里的地位没你想象的那么重要。怕知道你只是她朝中诸多棋子中的一枚,连她一个眼神、一个念头都不屑与你交代。”
李起年的脸色沉了下来,但他没有立刻反驳。
“起年。”沈溪龄声音柔软,语气却带着难得的直率,“你从来都知道徐圭言聪明,也知道她行事不按常理。可你愿意靠近她,愿意跟着她走,那时候你有没有想过,她的路,从来都不是只留一人的?”
李起年缓缓垂下眼帘,眼底沉沉如墨。
他知道沈溪龄说得对。可是他心里还是难受,不甘,甚至有些恼怒——他不是要徐圭言时时与他推心置腹,可他至少希望,在她心里,他不只是个站在她身边却被蒙在鼓里的陪跑者。
屋内沉默片刻。
沈溪龄退开一步,轻声说:“你若觉得不甘,就别闷在这里。明天一早,你去问她,堂堂正正地问她到底怎么回事——你不是旁人,她是你的长史,是朝中要臣,你也是她最早的门生。你有这个资格。”
她说完这句话,就转身要走,步履干净利落。
李起年忽然抬头,像是被什么击中。
“你说得对。”李起年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来,沈溪龄回头看他,李起年眼神清明许多,声音也冷静下来,“我明天一早,就去见她。我得问清楚——她到底在想什么,又准备做什么。”
沈溪龄看着他,神情一时复杂难辨。她没再说话,只轻轻点了点头。
她走后,屋中只剩下李起年一个人。他坐回书案前,凝视案上的茶盏许久,手指缓缓抚过瓷沿。脑中却浮现出徐圭言今晨说“世事无常”时的神情,还有她那始终不愿正面回应的问题。
那一眼,那种眼神。
他太熟悉了。
那不是冷淡,也不是拒绝,而是一种在做选择时的沉默,一种已经在心中盘算之后不愿外露的克制。
李起年心中忽然一紧。
如果她已经做出选择,那他呢?
这一夜,月光将窗棂影子拉得很长。他坐在灯下,久久未眠。
夏日已近午时,阳光明晃晃洒在青石路上,一行车马缓缓驶向徐府。马车里,李起年沉默地坐着,沈溪龄则在一旁拂着袖,偶尔望他一眼,心中暗暗揣测他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