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爷他后悔晚了(182)
唯有那浓密如鸦羽的睫毛,在月光的映照下,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一名身着玄色劲装、气息沉凝如夜的护卫躬身入内。
他双手捧着一个尺余见方的乌木盒。
护卫行至容修身后三步处,单膝点地,将木盒稳稳举过头顶,动作轻缓掀开了盒盖。
盒内衬着深色绒布,一截断指静静陈列其上——苍白、修长,指根处佩戴着一枚水头极足、翠色欲滴的翡翠戒指。那抹浓翠,是长岚郡主生前最心爱之物,长公主一眼便能认出。
容修终于缓缓转过身。月光照亮他半张清隽绝伦的脸庞,另一半则沉入浓重的阴影里,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扫过乌木盒,淡漠得如同审视一件冰冷的玉器,没有丝毫波澜,更无半分属于人间的情绪。
“送去长公主府上。”
“是。”护卫应声干脆,利落起身。
殿内重归死寂,仿佛方才的一切从未发生。
唯有无处不在的月光和那浓得化不开的阴影,包裹着中央那抹孤高的白色身影。
他重新将视线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目光似乎穿透了宫墙,落向某个注定不眠的府邸。
穆青杨杀了长岚。
长公主唯一的、视若性命的女儿死了,死于她昔年亲手构陷的国公府世子之手。
以长公主那睚眦必报、雷霆万钧的性子,岂会善罢甘休?
他早已派人“点拨”了恒邱。只需泄露长岚的行踪,再将祸水引向穆青杨,便可置身事外。
然而,长公主经营多年,其耳目之广、手段之酷烈,绝非恒邱所能想象。
不出几日,她庞大的情报网与那些行走于暗影的死士,必会循着刻意留下的蛛丝马迹,最终追查到穆青杨头上。
甚至……指向他容修特意留下的、指向恒邱的“线索”。
他就是要她查出来。
查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十日后,清心居。
皇帝没有再召穆青杨入宫。
秋天天高澄澈,广袤无垠,穆青杨坐在轮椅上,停在院中,凝望着院中那棵柿子树,枝头已悄然挂满红彤彤柿子。
斑驳的树影落在地面,碎金般一块一块。
崔十郎的身影带着一阵风尘出现在院门口,显然是疾奔而来。他快步走到穆青杨身侧,声音压得极低:
“长岚郡主失踪,长公主疯魔般追查了数日!”崔十郎深吸一口气,喉头滚动,“竟真查到了恒邱头上!就在今晨,她带着大批如狼似虎的府兵,直接闯进了恒侯府的大门!”
穆青杨搭在轮椅扶手上的双手纹丝不动,脸上是洞悉一切的漠然,无惊无喜。
“长公主……”崔十郎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骇,“她根本不给恒侯爷开口的机会!直斥恒邱出卖长岚行踪,是害死郡主的帮凶!恒邱自然是矢口否认,赌咒发誓!可长公主像是认定了死理,竟……竟下令要当场格杀恒邱!”崔十郎一口气不停,“恒侯爷这次是真被逼到了绝境!更巧的是,恒邱那个为娶长岚被发配到苦寒农庄的庶长孙,前几日恰巧病死了!路途遥远,请不到御医,侯爷连孙儿最后一面都没见着,那可是他心尖上的肉!侯爷本就因孙儿之死对长公主恨入骨髓,如今长公主又打上门来要杀他的嫡子,侯爷当场就炸了!”
“两边剑拔弩张,差点就在侯府的正堂血溅五步!长公主的府兵凶悍嗜血,恒侯府的护卫也红了眼,豁出命去抵挡!据说恒侯爷气得浑身发抖,须发戟张,指着长公主的鼻子破口大骂‘毒妇’、‘祸国殃民’!那场面,乱成了一锅滚沸的粥!”
穆青杨面无表情地听着。
当年长公主对权势煊赫如日中天的国公府都能下死手,碾碎一个早已依附于她、日渐没落的恒侯府,又有何难?
况且,恒侯府借她的势攀上高枝,背地里却致其女儿小产,更泄露行踪害她殒命……长公主此刻的震怒与雷霆手段,不过是她一贯逻辑的必然延伸。
“然后?”穆青杨的声音平稳。
“然后……”崔十郎的声音更低,“长公主毫无惧色,她……她竟真命身边最悍勇的护卫,一剑……刺穿了恒邱的胸膛!”他顿了顿,“据说恒邱倒下时,双目圆瞪欲裂,死死瞪着长公主的方向,那眼神……惊骇、不甘,还有说不出的怨毒……恒侯爷扑过去抱住儿子尚温的尸身,当场就……厥过去了。”
“恒侯府现下如何?”
“彻底乱了套!但侯爷被救醒后第一件事,便是让人用门板抬着他,换上素服,捧着恒邱那件浸透了血的衣袍,一路哀嚎,直奔皇宫告御状去了!”
穆青杨沉默颔首。
长公主此举,无异于将整个恒侯府,连同其背后盘根错节的旧勋势力,彻底逼成了不共戴天的死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