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爷他后悔晚了(198)
他脸上无波无澜,深邃的眼眸如同不见底的寒潭,沉静地、只静静凝视着她。
“青杨呢?”许明月问,“他……可是在宫里被事务耽搁了?”
夜空无星无云,容修的目光沉沉落在她脸上,那双盛满了期待与焦灼的眼眸。
他足足沉默了将近十来次呼吸。
直到晚风拂过,带来草木微凉的气息,吹过他们。
久到许明月几乎要承受不住那无声的压力,容修才缓缓开口,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穆青杨死了。”
“……”许明月的心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攥紧,向下狠狠沉坠,直坠入无底深渊。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眼睛睁着,嘴唇微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容修的声音继续传来,冰冷而平直:“今日,长公主挟持铜鹿,引他孤身前往城郊悬崖。盛怒之下,将他推了下去。”
许明月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如同被抽干了全身的血液和力气。她踉跄着后退一步,脊背重重撞上身后冰冷的廊柱,才
勉强稳住摇摇欲坠的身体,颓然跌坐在廊下的石凳上。
容修看着她失魂落魄、摇摇欲坠的样子,眉峰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补充道:“他本不该为一个小厮,以身犯险。”
这句话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终于激起了许明月一点微弱的反应。
她怔怔地望着地上灯笼投下的那一圈昏黄光晕,缓缓地、极轻微地摇了摇头。
若是旁人来说穆青杨是为了一个小厮而死,恐怕无人肯信,只道是荒谬。
可是许明月懂。她比任何人都懂。
自国公府倾覆,从云端跌落泥沼,穆青杨早已将这世情冷暖、权势浮沉看透。
那些曾追逐的功名富贵、世人艳羡的锦绣前程,于他不过过眼云烟,虚幻泡影。
真正支撑一个人走过至暗岁月、在无边苦寒中挣扎求生的,是人心深处最朴素也最珍贵的东西——是情,是义,是爱,是信任和陪伴。
铜鹿,在所有人避之唯恐不及、树倒猢狲散之时,依然选择留下,在苦寒之地不离不弃、甘愿侍奉左右。
对旁人而言,他只是个小厮,或许微不足道,命如草芥。
但对穆青杨,铜鹿是为他在漫漫长夜掌灯的人,是病痛缠身时为他熬煮汤药的人,是风雪夜里相伴取暖的人——这些具体而微的日夜,这些不离不弃的陪伴,才构成一个人真正活着的证明。
许明月抬起婆娑泪眼望向容修,带着最后一丝渺茫如风中柳絮、近乎哀求的希冀:“你是骗我的,对吧?”
容修没有回答。
无边空旷的庭院里,风吹过一片昏黄落叶。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眼神里只有一片沉甸甸的、无法撼动的真实。
许明月眼中的光,彻底地、无可挽回地熄灭了。
她的手无意识地抓紧身下冰冷粗糙的地面。
她知道。容修,绝不可能以此事相欺。
就在这时,一股强烈的、无法抑制的反胃感毫无预兆地翻涌而上,直冲喉头。
她猛地俯下身,趴在冰冷的石凳上剧烈地干呕起来,胃里空空如也,只呕出阵阵灼心的酸水。
容修看着她痛苦蜷缩的身影,眸色深暗。
“逝者已矣。”他的声音依旧平稳,“洗刷国公府冤屈,已在眼前。即便他不在了,圣上亦会恢复其世子之位,追封国公。这是他未竟的心愿,亦是国公府上下之盼。你……当保重身体。”
保重身体?许明月喉头酸涩得滚烫,扭过头,声音嘶哑:“他的……尸身在哪?”
“坠落悬崖,深不见底。已寻不回了。”
夜,万籁俱寂,一辆青篷马车碾过崎岖山路,停在城郊那座荒凉破败的古庙前。
车夫勒马。
许明月独自下车,手中提着一盏灯笼,一步一步,走到悬崖边。
这么晚她不应该出来,那些士兵找不到她也不可能找得到,可心底深处,还残存着一丝微弱到近乎不可能的希冀。
也许……他命不该绝,挂在了崖壁某棵横生的老树上?
也许他跌落时被藤蔓接住,自己挣扎着爬了上来,此刻正躺在某处等待救援?
也许……
总之,她不能这么轻易相信,那个说要与她共度余生的人,就这样化作了虚无。
穆青杨不可能那么容易死!
天空悬着一轮半勾冷月,寒光清冽,除此之外,便是无边无际的黑暗。远处山崖如同蛰伏的巨兽,暗影沉沉。
崖下深林,幽邃如墨,偶尔树冠轮廓在风中抖动,其间冷不丁地迸出一声凄厉尖锐的猛禽鸣叫。
许明月立于岩石边缘,微微向前倾身,手臂向前伸展,试图照亮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