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爷他后悔晚了(199)
灯笼里,一点昏黄的光晕在浓重如墨的黑暗里,仅仅只能照亮脚下碎石间几缕被夜风卷起的枯草,完全照不见底部。
“青杨!”她凝聚起全身的气力呼喊,回应她的,只有山壁传来的幽冷回响。
许明月固执地低下头,提着灯笼,沿着崖边,目光一寸寸、一遍遍地扫过崖边每一块石头,不肯放过一丝一毫的细微。
“青杨。”
“青杨。”
“青杨。”
“青杨。”
“青杨。”
许明月依然在崖边寻找,足足找了一个多时辰。
除了清冷的月辉和呜咽的山风,无人应和。
手中的灯笼烛火跳跃着,微弱的光芒映照着灯笼上“明月独照”四个遒劲的字。
这是今日午后,她在穆青杨房间整理时,从箱底翻出的旧物——那一年元宵灯会,他亲手所写,她翻到还乐了好一阵,接着一阵突如其来的恶心涌上,管家见她面色苍白,连忙请了大夫前来诊脉。
她原是想等穆青杨一回来,就亲口告诉他这个消息的……
没有任何回应。
黑暗中没有一丝属于人声的涟漪。
只有风声,只有无边无际的黑暗,只有死一般的寂静。
灯笼里的烛火终于燃到了尽头,挣扎着爆出最后一点微弱的光亮,然后彻底熄灭。
许明月立在悬崖边,久久的面对着这片彻底的、绝对的黑暗与死寂。
直到此刻,当连那一点自欺欺人的微光都已熄灭。
稍后,她慢慢地、慢慢地蹲下身,轻轻捂住腹部,朝着悬崖的黑暗中,眼眶潮热,仿佛在对着黑暗中的穆青杨轻声道:
“青杨……你要当父亲了……”
“……你知道吗?”
……
容修踏入皇帝的寝殿。
殿内空气混杂着浓郁的龙涎香、苦涩的汤药气。
层层叠叠的明黄帐幔低垂着,将龙榻遮蔽得严严实实,透着一股死气沉沉的压抑。
“父皇。”容修垂首行礼,声音平稳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
一名身着深色宫装、低眉顺眼的老太监,端着精致的白玉托盘悄无声息地躬身而入。
托盘上,一只琉璃小碗盛着大半碗粘稠、暗红、微微晃动的液体,散发着浓重刺鼻的铁锈腥气。
碗边,搁着一片刚割下来的红肉片。
太监小心翼翼地撩开一层帐幔,动作熟练地将榻上枯瘦如柴的皇帝半扶起来,让他虚软地靠在高枕上。
一只手颤抖着伸出帐幔,迫不及待地接过了那琉璃碗。
容修静立下方,目光平静地注视着这一切。
他认得那碗中之物。那被处以极刑的妖道,临死前为求一线生机,抛出了一个骇人听闻的“续命秘术”——“换血之术”。
他声称,圣上龙体衰朽,本源在于气血枯竭。
若每日服食通血脉、同源相生的生血生肉,连服七七四十九日,便能涤荡体内旧血污秽,重焕生机,甚至……返老还童!
而普天之下,与皇帝血脉最亲近、最“同源相生”的,唯有一人——他一母同胞的亲妹,长公主容昭。
这才是他严令必须将长公主“活着”带回、不容有失的真正原因。
如今长公主被囚于天牢最深处,不见天日,每日仅灌以清水素食,如同待宰的牲畜,只为“净化”其血。
然后,便是每日雷打不动的放血、割肉……如此七七四十九日,恐怕也活不了多久了。
圣上盯着碗中那暗红粘稠的液体,仿佛闻不到那腥气,急不可待地将碗凑到嘴边,猛然一口咽下,饮尽碗中血,他伸出枯瘦的手指,捻起托盘上那片暗红的生肉,看也不看便塞入口中,费力地咀嚼着。
容修静静地看着,脸上无波无澜,心底却是一片冰封的荒原。
什么兄妹之情,骨肉之亲,在渺茫的长生希望面前,皆成了可随时牺牲的祭品。
此刻的圣上,只是一个被死亡恐惧彻底吞噬、在疯狂中腐朽的老人。
今日饮血啖肉,过不久若是心绞痛、腹疾发作,恐怕也会挖出长公主的心肝来做药。
饮尽最后一口血,仿佛饮下了琼浆玉液,枯槁的脸上升起
某种永生的渴望。他疲惫地挥了挥手,声音嘶哑断续:“修儿……朕……病体沉重……朝堂诸事……就……就交托于你了……”
容修微微躬身,声音依旧平静无波:“是,父皇。儿臣遵旨。”
第94章
唯有真心难觅(35)
没有穆青杨的尸体。
最终,许明月只能收集他留在镇国公府旧居里为数不多的几件旧衣——一件半旧的靛青直裰,袖口有磨损的痕迹;一件浆洗得发白的里衣,似乎还残留着他身上淡淡的、如同冬日松针般清冽的气息;还有一副他曾用过的、早已蒙尘的护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