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爷他后悔晚了(234)
容修的声音停顿了一下,极其短暂,再开口时,语气带着一种置身事外:
“太子提前好几日知道了四皇子会行动,会灭口。但……他没有救她。”
在许明月问他为何身上总有一股幽凉气息时,容修就告诉过许明月,皇宫里的气息是冷的。
因为一到夜晚,那些经年累月的血的味道就会从墙缝、石壁中缓缓地,幽幽地流淌出来。
容修时常一个人坐在宫殿中,一个人深夜走在宫巷中。
晚风穿过狭窄的巷道,带来远处草木的微息,但更多的,是那无处不在的、从砖石缝隙中氤氲而出的血腥气。
许许多多的人……宫女、侍卫、太监……像影子一样出现,无声无息地行走在廊庑之下,低眉顺眼,谨小慎微。然后,又悄无声息地……消失了。甚至包括一些妃嫔、一些皇子公主。
容修的目光再次转回,落在那石缝中顽强绽放的紫色小花上。他凝视着那抹在幽暗中愈发显得惊心动魄的艳色,声音忽然变得极轻,轻得像一片羽毛:
“你看,这花开得很美,不是么?”
小小的紫花,在几乎不见天日的污秽角落里,开得如此艳丽,美得惊心动魄,依稀记得那个叫兰心的宫女也喜欢穿紫衣。
“宫里的边边角角,那些阳光照不到的地方,时不时就会长出这种不起眼的小花。”容修低低地道,这些被血滋养过的花,“……总是开得格外艳丽。”
第111章
只影独向谁去(12)
阴影附着在许明月的脚踝,一路尾随着他们回到寝殿。
直到踏入殿门,许明月才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她向来反应慢半拍。
此时此刻,那深宫巷道里弥漫的、容修话语中浸透的寒意,才如同迟来的潮汐袭来。
以前,她也懵懂地知道皇宫是一座巨大的的牢笼。
可直到刚刚,她才第一次具象地认知。
皇后妃嫔一念之间的苛责,落在宫女身上便是灭顶之灾;
而宫女,也是活生生的人,她们有恨,有怨,有绝望,更有愤怒和抱负
这报复的涟漪,一圈圈荡开,裹挟着无辜与有罪,在这深宫的权势利益错综复杂中,最终又会牵扯出数不尽的死亡与秘密。
夜渐深,万籁俱寂。
重重叠叠的锦缎床帐低垂,窗外,不知何处传来几声冬虫细弱而断续的鸣叫。
容修躺在许明月身侧,依然揉捏睡着的许明月手指。
这个习惯,源于
许府那段他双目失明的时光。
那时,许明月为了帮他排遣孤寂和焦躁,亲手用木头给他做了一个华容道玩具。
他看不见,只能凭借触感去摸索那些滑动的木块,感受指尖传来的细微摩擦。
久而久之,这指尖的触感便成了他黑暗中确认存在、安抚心绪的习惯。
即使如今目能视物,习惯却保留了下来,尤其是在这深宫的夜晚,在那些无人知晓的思绪翻涌之时。
许明月的手指很软,带着属于她的、温热而真实的触感。
容修无意识地用指腹摩挲着她指节的轮廓,目光穿透低垂的帐幔,思绪早已沉入了记忆那幽深冰冷的潭底。
他可以告诉许明月许多事。然而,有些东西,那些潜藏在残酷表象之下、更为幽微复杂、连他自己都难以厘清甚至不愿触碰的情感褶皱,那些具体的、混乱的、带着体温和气息的回忆碎片,是说不清的,也无人可说。
兰心跪在他坦白那日,信誓旦旦地说,她调换皇子,是为了帮他那位卑微的生母报仇,她与他生母情同姐妹……容修后来查得清清楚楚——那个倒夜壶的宫女与兰心,不过是点头之交,浅淡同乡情谊罢了。
兰心,纯粹是为了报复皇后。
然而,有一段时间,那个被处死的小宫女临死前惊恐圆睁的眼睛,总是不期然地闯入他混乱的梦境。
而每当这时,坐在他床边,第一时间用微凉的手帕擦拭他额头涔涔冷汗,安抚他的,总是兰心。
“殿下,又魇着了?”她的手掌带着常年劳作留下的薄茧,力道却轻柔地拍抚着他的背脊,像哄着一个真正的、需要庇护的孩童,尽管那时容修的心智早已被深宫的尔虞我诈淬炼得远超同龄。
为了驱散那噩梦的余悸,也或许是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兰心会断断续续地给他讲一些事情。
偶尔会提起,那个从未见过的、卑贱的倒夜壶宫女。
“她啊……是个小小的瓜子脸,眉眼很清淡,说话总是细细的,带着一点我们家乡的口音,声音太小了总也听不清楚……她特别喜欢吃瓜子。”
容修闭着眼,听着。
他对那个所谓的“生母”其实毫无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