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爷他后悔晚了(235)
一个早早逝去、只存在于别人描述中的模糊影子,对他这个在权力倾轧的漩涡中挣扎求存、早已学会将情感深深冰封的“太子”来说,意义寥寥。
但他还是会听,安静地听。
因为这种细微和真实,总能驱散一点宫内那无处不在的蚀骨寒冷和那仿佛永远萦绕不去的、若有似无的血腥味。
每一次他发病,也都是兰心守在他身边。
她熟练地用温热的布巾擦拭他的脸,清理他打翻在地的杯盏器物,收拾地上任何可能暴露异常的痕迹。
她甚至还会偷偷地,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打听到一些宫外流传的、据说能治疗癔症的偏方草药。
即便那些东西从未起过丝毫作用。
……
也因此,当那一天,兰心端着一碟看起来平平无奇、甚至有些粗糙的点心,说是家乡特产,走进他的书房,亲手递到他面前时,他竟然毫无防备地拿起了一块。
在深宫长大的孩子,尤其是他这样每一步都如履薄冰的“太子”,“入口之物必验”是习惯。
……差点要了他的命。
然而,他其实从不恨兰心。
因为在皇宫生存久了,都会明白一个残酷的真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兰心只是选择了她能走的最好的路。
容修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睁着眼,感受着指尖传来的许明月温热的脉搏跳动,思绪飘得更远,沉得更深。
如果兰心一直活着,一年后或者两年后……他自己,会不会也亲手除掉她?
他无法保证。
容修忽然侧过身,将脸深深埋在她颈窝松软的发丝间,近乎贪婪地、深深地呼吸着属于她的气息。
那是一种混合着淡淡皂角清香和女子特有温软体香的味道,干净、平和,温暖而踏实,与这深宫无处不在、如影随形的血腥味截然不同。
最近,她在他身边睡得很沉了。
不像刚入宫那段时日,常常在梦中蹙紧眉头。
此刻,她的呼吸均匀而绵长,温热的气息轻轻拂过他的额角。
容修第一次站在许府陈旧的庭院,许明月趴在围墙上,自称“许五小姐”时,他心底便掠过一丝极淡的、洞悉一切的嘲弄。
他虽目不能视,耳朵却异常灵敏。
没有一个正经的府邸小姐,会趴在墙头上,会身侧会连一个贴身使唤的丫鬟都没有。
甚至那些路过的、粗使的下人,从不曾恭敬地唤她一声“小姐”。
她不过是许儒一个上不得台面的私生女。
在他这个“瞎子”面前,笨拙地维持着那点可怜又可笑的体面。
许明月,真是个可怜虫。
后来,她主动提出跟他学琵琶。
理由说是为了讨父亲欢心。
可有时,在那些他总受她真心实意的夸赞时,他也会闪过一个念头:她其实是不是看他一个人困在这方寸之地,怕他孤独,才特意寻了这个由头来陪他?
总是夸赞他,鼓励他,仿佛要让他知道,他并非全无价值……
他习惯了用利益来衡量世间一切关系。
进入皇城这座权力的角斗场,男子想当皇帝,女子想当皇后,皆是为了争权夺利,要成为那踩着别人尸骨的人上人。
许儒的野心,许琴露的算计,包括许家另外几位嫡女……都是他熟稔的。
反而是许明月,她的心思,他琢磨不透——
明明她自己在这府中的处境已是举步维艰,却还能分出心力,只因那一点模糊的“同病相怜”,便刻意地、小心翼翼地靠近他,照顾他。
然而,也是她第一个让他知道,如果有一天,他被彻底打回那个在世人眼中出生卑微肮脏的九皇子……这世上,是会有人真心对他好。
容修忍不住又凑近了些,收拢手臂,将她更轻、更紧地拥入怀中。温热的躯体紧密贴合,不留一丝缝隙。黑暗中感受着她的体温和呼吸。
真笨。许明月。
他内心低声喃喃。
你真是笨得无可救药。
第112章
只影独向谁去(13)
新年刚过,寒意未消,宫苑里依然留着喜庆红绸。许明月裹着厚重的银狐裘,坐在秋千上,左手扶着绳索,正盯着稀疏的阳光穿过枝杈。
就在这寂静之中——
“嘣!”
一声刺耳的断裂声骤然响起!那承载着她重量的粗麻绳,竟毫无征兆地从中崩断!许明月只觉身体猛地一坠,整个人便不受控制地从高处狠狠摔落在地!
“娘娘——!”恰在此时端着安胎药走出的宫女海澜,目睹此景,魂飞魄散!手中药碗“哐当”一声砸在地上,褐色的药汁四溅。她连滚带爬地扑过去,只见许明月蜷缩在冰冷坚硬的青石板上,脸色瞬间惨白如金纸,豆大的冷汗顷刻间布满额头,痛苦的呻吟从紧咬的牙关中逸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