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爷他后悔晚了(286)
直至此刻他才真正明白,夫妻之间若早已无恩无情,却偏要捆绑一生,是何等煎熬。连寻常对话都难投机,又遑论举案齐眉、白头偕老?
而这世间,无恩、无情、无爱,乃至无义的夫妻,又何止千千万万。
自从崔十郎被放出去之后,容修有三四个月未曾踏足许明月的海棠苑。
他不来,许明月反倒落得清静。
那日对峙后,心头的巨石并未搬开,反而更沉了几分。
她独自对着窗外的海棠树枯坐,有时一坐便是半日。其实静下心来,细细思量,那小太监的供词逻辑清晰,细节也似乎对得上,许琴露那般决绝自戕栽赃,确像她做得出来的事。或许,容修确实不是主使。
然而,她无法确定。
她该怎么信他?他是皇帝,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要让一个小太监说出怎样的话不易如反掌?
信任一旦崩塌,重建便如愚公移山。
尤其他们之间,早已隔了太多的算计、权衡和无法挽回的伤害。
如今,许儒死了,许琴露也死了,她留在宫中的最初理由——那点虚妄的复仇执念,似乎也随着仇人的湮灭而变得模糊。
她还在他身边,又是为了什么呢?
为了容越?为了这锦衣玉食的贵妃生涯?她时常叩问自己,却得不到清晰的答案。
只觉得这深宫的日子,一日比一日更沉寂,像一潭吹不皱的春水。
一日傍晚,夕阳西沉。
许明月心中烦闷,摒退了宫人,独自一人往御花园深处走去。
行至一处僻静的凉亭附近,忽闻几声细软娇嫩的“喵呜”声。她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着嫩柳色宫装的纤细身影,正半蹲在亭栏边,手中捏着一根毛茸茸的狗尾巴草,全神贯注地逗弄着石凳上一团毛茸茸的大黄猫。
许明月停下脚步,认出那正是喵喵。
逗猫的女子听见脚步声,转过头来。一张清秀的圆脸,未施粉黛,眼睛极大极亮,正是崔十郎的妹妹,崔莹莹。
“皇后娘娘?”崔莹莹看清来人,慌忙丢开狗尾巴草,起身屈膝行礼,“臣妾崔莹莹,拜见娘娘。”
“免礼。”许明月出声,目光却胶着在那只猫身上。那猫儿见到旧主,竟只是懒洋洋地瞥了一眼,非但没有过来,反而更紧地挨向崔莹莹的裙角,用毛茸茸的脑袋亲昵地蹭着她的绣鞋,喉咙里发出惬意满足的呼噜声。显然,它已与新主人极为熟稔亲近。
是了,许明月心下黯然。自从她怀孕生子,加之容越对猫毛有敏症,确实已有很久很久,没有好好抱过它,陪它玩耍了。
崔莹莹直起身,偷偷抬眼打量这位久闻其名皇后娘娘。
她却早已听遍了关于这位娘娘的传奇——出身许府,据说早年还是“丫鬟”身份,却能宠冠六宫,圣眷不衰,甚至让圣上为她空置六宫,鲜少采选。
她好奇极了,眼前这位娘娘,眉眼并非传闻中那般倾国倾城,只是清丽婉约,气质沉静如水,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郁。她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许明月也记得她。许多年前,她尚且是“陈月”时,曾随穆青杨一块儿去崔府,为来福“相亲”,远远见过这位崔家小姐一面。那时的崔莹莹还是个活泼的小姑娘。
如今时光荏苒,显然对方的眼里,已不记得当年那个站在穆世子身后的“丫鬟”了。
“你入宫了。”许明月在亭中石凳坐下,语气不由温和了几分。毕竟是旧人,还是崔十郎的妹妹,那层遥远的关系,让她生出一点微末的亲切。
崔莹莹受宠若惊,连忙点头,声音轻快了些:“是,娘娘。封了才人。”父亲和兄长原是不大愿意的……不过她还是执意要入宫。
许明月看着她,忽然隐约想起,很久以前,崔十郎和穆青杨闲聊时似乎提过一嘴,说他家这个小妹,自某次宫宴遥遥见了当时还是九皇子的容修一面后,便倾慕不已……思及此,她心下了然,又泛起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崔莹莹见许明月态度和善,毫无架子,按捺不住满腔的好奇,鼓起勇气,带着少女特有的天真与直接追问:“娘娘……臣女斗胆,您……您和圣上,是如何相识的呀?大家都说,是一段佳话呢。”
如何相识?许明月怔忡了一瞬。是太傅府后院里,那个“意外”撞见的、伪装眼盲的落难皇子?令她初见时便心生怜悯。
她垂下眼睫,淡淡道:“不记得了。”
“哦。”崔莹莹显然有些失望。后宫中人尽皆知,皇后娘娘怀有身孕乃至生产后那段时日,圣上几乎从不涉足其他妃嫔宫殿,这在历代帝王中简直闻所未闻。如今后宫中人寥寥无几,皇嗣也不繁盛,与圣上同龄的皇子在这个年纪,早已是儿女绕膝。足见圣上是个清心寡欲、端庄持重、对皇后娘娘情谊甚笃的绝世好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