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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族权后(1234)

作者: 刹时红瘦 阅读记录

乱臣贼子,不死野心,这八字是韦太后当真发自肺腑,也如一把利剑,再度刺穿了十一娘的肺腑。

她垂下眼睑,佯作羞愧:“妾身愚钝,甚至还曾违逆太后……”

“我不怪你。”韦太后的叹息便更显真诚:“你虽说聪慧,到底未曾经历过宫廷之中,权位之上诸多骨肉倾轧,正如我当年,何尝不是心怀一丝仁慈,才纵容了这多隐患?我是太过顾念德宗帝,虽说他待我并非白首之情,好歹我也是承蒙君恩,虽为义烈皇后所逼,为保全衍儿,不得不奋起捍卫,却终究不忍心,伤害德宗帝骨血,更何况你与贺烨,已经有了信儿,那是你亲骨肉,你又怎忍心让信儿小小年纪,便没了父亲。”

话说到这儿,不得不揭开那层掩饰,韦太后的叹息一声更摧一声:“任氏的确是得我授意,那时我虽不知贺烨野心,但秦氏可并非甘于平庸,我担负甚重,更加戒备当然乃统兵之族,适时燕国公已然有望平定辽东之乱,贺烨远在晋朔,我在长安诸多艰难,未免提心吊胆,毕竟贺珅居心已曝,他乃皇帝生父,更不说皇帝身边,还有常氏居中离间,内忧外患,实在让我应接不睱,我当时确然对贺洱极度失望,想着与其将江山社稷交予这个忤逆子,还不如,不如让信儿克承大统!”

太后抓紧了皇后的手,情态越显激愤:“我是不甘心!凭什么不能以后宫太后之名,实现德宗帝匡复盛世之愿?难道只因我们乃女子,天生就要低人一等?世人皆见位于权椅者威荣显赫,又有多少知道其中艰辛?伊伊,与其将江山交予贺洱,我当时设想,莫若交予信儿,我信不过贺烨,但我信得过你,当时我筹谋乃是,借任氏之手,除贺烨,再除秦氏,免却隐患,只要我翦除贺珅父子,那么便能将社稷交托信儿手中,你与我必然同心,有你教导信儿,信儿当然也能学成圣贤,继先祖列宗之志,使大周国祚长保安宁,你莫要怪我心狠,也许你此时还难体会,但当你真正身同感受,那时,便能懂得身处漩流,很多时候,确然身不由己,只能坚定果狠,方不至于遗祸后世。”

时至如今,太后当然明白无法以恩义说服十一娘听从指使,与贺烨的对决,她已然告负,一个失败者,一个甚至无能自保者,利用所谓恩义要胁对方舍弃夫妻之情而助她东山再起,岂不有若蚍蜉撼树?岂不正如自取其辱?所以只能借助利益,方能唆使人心。

利益就是贺信,是十一娘身为人母,当然必须庇护贺信的决心。

但挑拨离间的话,这时说来太过明显,贺烨刚刚才昭示天下帝后恩爱,纵然聪慧如十一娘,也必然会蒙蔽于如此的深情厚意,所以她只需要浅浅埋下欲望的火引,而不是立即引爆帝后之间的对决,当有朝一日,贺烨开始广纳后宫,蓬莱殿的四周住满了争奇斗艳的妃嫔,更不说还有野心勃勃的秦氏一直觑觎后位,如今江迂再不需要佯作听令继续让秦氏服用避子汤,贺烨更不需要维持疏远秦氏的假象,秦氏迟早会为贺烨诞下子嗣,贺烨膝下会有越来越多的儿子,新一轮的储位之争必将拉开序幕,到那个时候,十一娘当然不再相信男人的山盟海誓,她会切身体会到宫廷斗争的无情,夫与妻,父与子,根本便没有所谓情义,人伦背后,是交锋惨烈非生即死,迷信软弱的一方,最终只能任人宰割死不瞑目,只有狠毒无情才是至胜武器,懂得这些的十一娘,才能成为她手里的利匕,精确无比的捅入贺烨的胸膛。

太后拉了十一娘的手,泪水几乎不需酝酿,便已冲褪了眼底的不甘:“你这孩子,几乎是在我眼前长大,我何尝不知你心地善良,你没有洞谙贺烨不臣之心,而为他温情所动,我便是知道你会不忍心,这才瞒着你,我也不愿让你挣扎于两难,我只是想着,利用任氏,待一切结束之后,你与信儿能回到我身边,我们齐心协力匡复社稷,为大周培育一代明君圣主,我知道你其实并没有这些野心,你只希望着一家人,能够安宁美满,可是伊伊,时至今日,你理当明白了,贺烨早便打算图谋帝位,所以你注定不能与世无争,你与我呀,都是苦命之人。”

十一娘在进入长安殿前,其实也并不如何注重一定要蒙骗对手,韦太后是否还会信任她,对于她之目的并无太大影响,但她又在怀疑贺烨这番大废周折,仍然是希望她能继续与韦太后虚以委蛇下去,甚至有可能是在试探考验,所以她还是制定了计划,并不打算这么快就与韦海池反目,然而切身体会到了对手这番唱念俱全的攻心之策,她实在是被恶心到了,她感觉到韦太后仍在暗中察颜观色,皇后瞬间激生了好胜心。

至少这一场戏,应当演绎得炉火纯青,就让韦太后再沾沾自喜满怀期望一时,到头来恍然大悟一直是被愚弄,且看神情又是如何精彩。

于是十一娘坚持跪拜,她将额头贴在手背上,将掌心贴在清冷的地面,压根不顾韦太后“一笔勾销”的宽容,主动坦诚了贺烨起事的始末。

第1187章 不甘示弱柳皇后

十一娘所说的故事原本便是出自贺烨面授机宜,当然与谢氏、元氏所述一致——

那时尚未知闻太后已经决议迁都,玉管居忽然便被贺琰率领亲卫禁严,对于十一娘的斥责,贺琰不为所动,后来江迂才不慌不忙前来“安抚”,说什么一切乃晋王殿下嘱令,王妃稍安勿躁,直到数日之后,贺烨才亲自出面,同行者还有陆离。

“因太后嘱令,妾身从不敢忽略云州,安排下诸多耳目,这些事由,原本便与薛六兄、尹明府等商议部署,并由两位配合完成,但妾身万万不曾预料,原来王横始并不曾因为伤重丧亡,而是薛六兄早得圣上授意,将其转移出晋阳王府,一直在隐密/处养伤,妾身当年深信王横始已然不保,得太后懿旨,除王知礼,收归云州兵权交予雷都督,而圣上意图起事,便必须除雷都督以防后患,故而授意薛六兄,保全王横始以为后用,然而云州诸多将官,已然非王氏旧部,仅靠王横始,执掌云州并非十拿九准,圣上必须说服妾身下令,启动暗线,助王横始暗杀雷霆,再掌兵权。”

贺烨当初授意,乃用十一娘要胁陆离等人妥协,不过十一娘这时略改说辞。

“薛六兄当日动之情理,说服妾身,称道……太后与突厥议和本为荒谬,如今突厥背弃共治之盟,趁着太后陷杀忠良,甘州再无能将可以抵御蛮狄之师,破甘州,攻京畿,太后不思御敌,不顾长安臣民生死,置社稷江山不顾,竟然意图凭借淮水长江之险,偏安金陵一隅,是为大谬,不仅大周有亡国之祸,甚至华夏百姓尽被蛮狄屠戳,重蹈五胡乱华之殃,唯有晋王,方能振救河山匡复社稷,也只有齐集燕国公、云州乃至晋朔、河南军民,方有望夺回长安,驱逐蛮狄,复兴治世,为免无辜百姓遭受战乱之苦,沦为奴隶贱民,更至于饿殍遍野尸骨无存,薛六兄与殿下,当日恳求妾身以大局为重。”

十一娘仍然匍匐在地:“故而,为了华夏安危,百姓祸福,妾身虽知有违太后嘱令,当日实在不能拒绝襄助起事,妾身深知愧对太后寄托,然别无选择,不敢再请太后宽谅,更不敢再有隐瞒,妾身于太后而言,确乃逆臣,但若时光退流,再临抉择,妾身依然……会助圣上起事。”

她当然知道这话会激怒韦海池,不过却更有说服力——与其诉诸艰险,将责任推卸旁人,莫若坦诚背叛。

韦海池当然不会赞同她那些冠冕堂皇的理念,只会恶意揣测。

太后确然被这番坦诚气是七窍生烟,暗暗冷笑:什么为了社稷百姓,不过是当时身陷囹圄,失却靠山,只能示以顺从争取恩宠,谁让她历经十载,非但不能洞谙贺烨图谋,反而在有了贺信之后,妄图偏安一隅逍遥和平?到头来不仅被枕边人欺骗,甚至左膀右臂也行逼迫,就算早早把贺信送去邙山,凌虚子一介隐遁,又哪能抵挡得住贺烨手下兵马攻夺?柳在湄,也是逼不得已才向贺烨妥协罢了!不过这样也好,一个人既有畏惧之心,不能视死如归,又还有牵挂不舍,当然更易激发欲望,纵然此时她已察觉我意图利用,却行此番坦言相告,倒也张示她仍然愿意与我结盟,不会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贺烨这个男人,一个帝王的恩宠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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