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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帝崩殂后(61)

季沧亭举手:“夫子,我是为了督学。”

夫子:“季沧亭!说了一万遍不许目无师长!你今天留在这儿抄论……给我抄兵道十二略,你不是喜欢打打杀杀的吗?抄三遍!不抄完不许走!”

……抄就抄呗,那兵法是她爹写的,总好过她相好那十万字天书巨著。

在同窗的嘲笑中,季沧亭留堂留到了日落西山,待抄得剩下最后一百字时,回头一看,却见学堂角落里的石梁玉犹在低头写作,好似在思虑什么难题。

除了那回仗义相助,季沧亭平日里为免打扰他备考,并没有同他有过什么特别的交集,见他笃学,面上不由得欣悦了几分,悄悄走过去,弯腰一看,道:“啊这道题我听督学讲过,你不会吗?”

石梁玉肩头一颤,其实他早就知晓季沧亭留堂了,有些无法专心,以至于拖到现在,听她如此问话,不免有几分羞惭:“让郡主见笑了,此题‘天子不仁,为臣所不臣’,委实闻所未闻,不知如何立论。”

季沧亭摸着下巴道:“你不会也无妨,这题是老徐头多年前出的,天子即便不仁,为臣者又哪敢不臣?这是诛九族的大罪,就这一道题,吓得科场的考生不敢下笔,只有一个人,以武侯兴蜀汉起论,相比较于王莽篡汉,笔力如刀,剖明了为臣者为社稷而不臣,而不臣者为权位而不臣,不可混淆一论。”

石梁玉茅塞顿开:“原来如此,若是我在科场之上,见此题目恐怕六神无主了。却不知,这位考生是——”

“是成钰,你别看我成日里这个德行,其实他的策论我都背下来了,便是陛下直接给我个文官当,我也是当得起的。”

……又是督学。

石梁玉本能地握紧了笔,这段时日石莽对他的嘲讽变本加厉,就在今早,石莽上朝时见他拿着书本出门,还在讽刺他“给你官儿做你不要,偏要去和那些人比试,再拼命,能比得上那些世家贵子?都是名字里带玉的,到底是比不了人家镶了金边的”。

同样是弱冠出头,他这个寒门出身的,还在为了科举名额苦苦求索,而名字里镶金带玉的,早已名满天下。

石梁玉微微低头,不去看季沧亭那迎着夕照而显得过分耀目的面容,道:“郡主好像很……很仰慕督学?”

季沧亭:“恭喜,全炀陵城你是最后一个知道我对督学图谋不轨的。”

好一个成钰,为什么……世上最好的东西都是他的?

石梁玉眨了眨眼,掩去眼底爬上的阴翳。成钰并没有待他如别人一般苛刻,他对自己这般无端的嫉恨自省了片刻,道:“我曾听闻,今年春闱,督卷的是督学本人?”

“是啊,这种翰林院该干的事,年年都想喊他来,今年总算是说动了,难得啊,我都不晓得他是不是想开了要出仕了。”季沧亭拍了拍石梁玉的肩,又道,“批览试卷的官吏要提前十五日到翰林院的小黑屋里待着,不得见任何外人。我偷偷告诉你,成钰喜欢沈嘉的字,按如今的典试规,考诗词的时候不必写楷书,我记得沈嘉的字帖就在书架上随便让人看的,等等啊……”

“郡、郡主。”

季沧亭正翻着书架里的字帖,闻言回头道:“怎么了?”

“我……”石梁玉压下喉咙里陡然泛起的涩然,道,“我会考上的,如果我能做一个能臣,一定让你有朝一日……能塞外放马。”

“你和石莽真的不一样。”季沧亭嘴角微扬,将字帖潇洒地丢过去,“好呀,我就等着呢。”

……

三月廿二,在科场里闷了三天,又回家忐忑了数日的学子们终于等到了放榜的日子。

贡院前熙熙攘攘,待衙役将漆红点金的榜单一展开,所有人都专注地盯视起了榜单,随后人群里有人狂喜有人愁。

“娘!我考上了,考上了!”

“唉就差一科乙中就能进三甲了。”

“三年又三年,不知道要考到何时去……还是明年先试着考考小龙门吧。”

“等等,一甲第一……石梁玉?这是谁?外院里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后面有个同样出身小龙门的学子长大了嘴,愕然道:“石梁玉?那不就是……石太尉的儿子?”

适才还有哭有笑的人群倏然一静,随后人群里愤怒的声音炸了开来。

“什么东西?!贼臣的爪牙都伸到贡院里来了?”

“这一定是作弊!走,去国公府请愿,请太傅彻查此事!”

民间学子激愤,直至官府承诺殿试结束后公示考卷,这才平息下来。一日后,一甲学子入殿试,天子亲自考校。

石梁玉眼观鼻鼻观心地站在下首,他是第一次见宣帝,唯一印象较深的是,宣帝眉心有着和季沧亭一模一样的朱砂痣,令得他本能地放松了不少,是以殿试自信发挥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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