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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烟旧(8)

作者: 枕霜 阅读记录

何必言说呢,世上哪有什么感同身受,从来冷暖自知。

烟落只觉得今时今日的生活便很好。她像是一粒尘,飘飘摇摇在一片灯红酒绿中,斑斓得隔绝了一切前尘旧事。千夜思的霓虹,澜鄞江的烟花,都是那么易碎的浮华,却能惊散她漆黑的旧梦。

这天梦楼外围了一圈人。

正是深冬,落一滴水半路就冻成冰珠子砸在地上,冷风吹在脸上小刀子一样,依旧不妨碍大家搓手跺脚地看热闹。

烟落过来看时,只见楼里一个人一边哑着声音嘶吼一边疯了一样地砸东西,被两三个人拼命拦着,仔细一看,居然是这半年炙手可热的名角韩漪。

人群中有人叹惋,“唉,嗓子成了这样,算是毁了,可惜了,韩老板的《浣花溪》在全国都排得上号的。”

有民国早年的老票友,“说来也怪,十年前的苏老板也是唱旦角儿的,也是在梦楼挂牌,也只红了半年的光景,就撒手人寰了,还真有股邪乎劲儿。”

至于韩漪嗓子怎么毁的,众人皆讳莫如深。

烟落也是听前面两个人咬耳朵,“听说昨个白爷母亲大寿,府上办了家宴,祁帅为给老太太贺寿,请了韩老板来唱堂会。哪知他头天喝了两杯酒,醉得厉害,给误了,折了祁帅的面子。”

话说至此,不必再挑破,闻者也明白了,况且祁炀本就出了名的冷酷暴戾。

“戏子唱得再红、再多人捧也是下九流,敢这么得罪祁帅,这不是自己找死么。”

烟落心头一凛,忽觉得更冷了。

众人冷眼袖手围观,想见他炙手可热如日中天时,大家曾围着争相一睹这名角儿的风采,也只在半年前。人情炎凉,莫过于此。

深夜,千夜思宾客散了,打了烊,烟落和赵予安一道回桐花巷去。

年关近了,路边卖糖葫芦的还没收摊,一年到头,这两天的生意格外好些,都想趁这段时间多赚些钱。

赵予安过去买了两串糖葫芦,递一串给烟落,“给,你一串,允兰一串。”

烟落接过来,无奈一笑,“世叔当我也是小孩子了。”

赵予安静静看着她,良久,忽然说:“记得在金陵的时候,有一次我去总督府述职,你想吃糖葫芦,玉大人怕你坏牙,不同意,可最后还是抵不住你软磨硬泡,叫人出去买了一串,”他弯起唇角轻轻一笑,“怎么样,现在还爱吃糖葫芦吗?”

烟落不料他忽然说起这些,鼻头一酸,几乎落下泪来,忙低头塞了一颗糖葫芦,狠狠嚼了几下,和着心中的酸涩一齐吞了下去,东拉西扯地反问:“世叔就不怕允兰坏牙吗?”

“怕,可你父亲最终不也给你买了么?”

那么深的夜,天地清寂,只一弯弦月凄冷地缩在天上,月华同灯火一般黯然,冻僵在深冬一样。

烟落咬着唇沉默,她怕再一开口就泣不成声。她刻意遗忘的旧日时光太过温暖明媚,骤然涌现在这异乡寒夜,教她的仓惶狼狈无所遁形。

那是怎样一段时光,她也曾天真无邪恣意烂漫;也曾画眉双鱼镜,簪花秋千架;也曾无所顾虑地偷懒、撒娇、耍赖,一如今日的允兰,见赢不了干脆把棋盘搅乱。

她好久没敢仔细回忆了。

赵予安知道她心结难解,只想开导开导她,哪怕是痛哭一场也比憋在心里强。

等了许久,烟落再开口,说的却是,“时间不早了,别叫婶婶等着。”

赵予安心底轻叹一声,两人一边走,他一边说,“你婶婶是南方人,他们那边有习俗,过年长辈要给小辈打个络子,除夕当天系在腰间,图个吉利,”他偏头看一眼烟落,继续道,“今儿个是腊月二十,你婶婶给你和允兰都打了一个,五颜六色,蛮好看的。”

烟落心中一暖,“婶婶也当我是小孩子了。”

“还有上次陈绍彦的事,你不必放在心上,你这么好的姑娘,是那小子没福气。”

烟落扭头冲他一笑,顿了顿,思量片刻,只道:“世叔,谢谢。”

暗杀

初春时分,冰雪渐渐消了,柳枝露出星星点点的青翠来,可天还是冷。一个寒冬,倒养肥了城北的煤铺,日日都有黑头黑脸的伙计拉了煤照着单子往市民家去。

民国十三年了,梦楼少了韩漪,照旧有新角儿顶上,京戏照唱,照旧有人捧,照旧红得一塌糊涂。

祁炀照旧往梦楼听戏去,下了车,还未过街,就觉出不对劲儿来。

祁炀喊住走在前面的副官,“何忧。”

何忧不明就里,折回身子等着吩咐。

祁炀从怀里掏出烟来,点着烟的空隙眸光一瞥,何忧这才注意到四周街上有十几个形迹可疑的人,都是便装,散在各个摊子前心不在焉地看东西,目光却不时往自己这边飘,手还悄悄按在腰上,想必是带了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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