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风烟旧(9)

作者: 枕霜 阅读记录

祁炀不动声色,递何忧一个眼色,就近进了千夜思。那十几个人果然飞速跟了过来。

千夜思灯火煌煌,台上有歌女甜腻腻地唱一首《夜来香》,台下宾客各自成对地跳着舞。

祁炀和副官混在人群中往二楼走去,忽听得一声枪响——子弹打偏了,擦着祁炀耳朵飞过,打碎了墙壁的一盏玻璃灯,打断了台上的靡靡之音。

大厅中的人瞬间陷入惊慌,拼了命地往门外挤,场面顿时一片混乱,反倒将那十几个人堵在了门口。祁炀趁势逆着人群往二楼跑去。

烟落正从楼上下来,一身水蓝的短袖旗袍,肩膀被匆匆上楼的祁炀撞了一下,猛然失了重心,脚下不稳,眼前天旋地转,眼看要从楼梯摔下去。

不想却被祁炀一把揽住,他指间夹了烟,燃了半截,仓促间狠狠烫在她右小臂上,烟落身子猛地一缩,忍痛未出声。

祁炀并未察觉,也无暇顾及更多,回头一看,那些人马上就从人群中挤出来了,紧盯着他,甫一抽身抬胳膊便要开枪。祁炀急忙拉着玉烟落躲开,堪堪躲过了那几枪,一路跑上二楼。

十几个人依旧紧追不舍,何忧仓促放了几枪,击毙了两个。

祁炀左右张望,蹙眉问:“有后门吗?”

烟落灵光一闪,“跟我来。”

二楼厨房后有一个小门,小门后是长梯,直通千夜思后面那条街,只是追杀的人跟得紧,不多时便从那小门追了上来。

祁炀拉着烟落在小巷钻来钻去,一路已跑到了澜鄞江边,后面的人阴魂不散地跟着。

临江一座茶楼,这个时间客人刚走,只剩店家和伙计在洒扫。三个人只得跑进茶楼里,上了二楼,追杀的人仍不死心,踩着楼梯追上来,首当其冲的几个被何忧一一击毙。

楼里的伙计听见枪响早跑了,追杀的人暂时也不见动静。祁炀和玉烟落靠墙坐着,松了口气。

祁炀偏头看一眼烟落,额上沁了汗,双颊微红,头发跑散一缕粘在鬓边,愈衬得肤白如雪。

他轻轻一笑,“玉小姐,幸会。”

烟落并不惊讶,以他的权势,要查自己的身世背景易如反掌。烟落一侧头,一眼撞进他皓眉星目中,不由怔了怔,浅声道:“祁帅,久仰。”

他从怀里摸出烟点上,“楼下的人是冲我来的,牵累你了。”

烟落下意识去摸右手小臂上的烟疤,摇了摇头,轻声说:“生死一事,没有谁牵累谁。”

突然,从窗户飞进一只□□来,砸碎在一张枣木桌脚旁,瞬间将周围点燃。紧接着又接连砸进来六七个□□,几乎在他们脚边炸开,茶楼多是木制家具,火苗一舔,整个二楼顷刻陷入一片火海中,还有浓烟喷出,呛得人几乎窒息。

烟落却似浑然不觉,似被那片火光摄了魂,她站起身子,失神地望着一片火海,回忆纷至沓来,仿佛一夕回到了家破人亡那年。

何忧凑过来,急声道:“大帅,火势太猛,不烧死也要呛死了,后面就是江,从窗户往下跳吧。”

话音刚落,追杀的人已用巾帕掩住口鼻追上楼了,何忧急忙开枪还击。

烟落突然看清心底那一点渴死之意,她悲凉地想,或许十二年前就该这样结束了。

窗外江水浩浩,祁炀冲过来,将人打横抱起,自窗口扔了下去,他回首冲何忧喊道:“何忧,走。”说罢也自窗口跳了下去。

烟落感觉自己像一块石头,一直沉一直沉,初春的河水刺骨的冷,到后来却又不觉得了,也忘了自己在往下沉。就只剩了一片火光,一片耀目的火光。

烟落记忆里,父亲总有忙不完的公事,他是封疆大吏,身系两江,成日里总把君君臣臣尽忠报国的话挂在嘴边。她那时不懂,只知道父亲待她是很好很好的,陪她放风筝,给她扎秋千,更多时候在母亲跟前闯了祸父亲也多护着她。父亲却也不一昧惯着她,她躲懒不愿学琴不愿练字不愿读书的时候,父亲便黑了脸,取了戒尺要打手心,她害怕,大都不等取来戒尺就乖乖就范了。

少年不识愁滋味。当时只道是寻常。

直到辛亥那年,城外的革命军声势如潮,父亲日日愁眉不展。一天晚上,父亲将她带到了家里的祠堂,在先祖的灵位前,喊她的乳名,“阿若,外面的人要闯进来了,爹爹守不住了。”

她急得落泪,拉着他袖子,“那不守了,爹爹快跑。”

父亲唇角微动,神色悲戚,“爹爹不能跑,爹爹是人臣,受君命,任封疆,不能弃城出逃。”

父亲伸手拭去她颊上的泪,自己却清泪纵横,他神色不忍,哽声道:“阿若,君辱臣死,爹爹是要殉国的。外面的人视爹爹如仇冦,爹爹……不放心你,你……你同爹爹一起吧……”

上一篇:俄而风定 下一篇:一笑粲阳[娱乐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