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日日思美人(116)
她下意识看了一眼地上的狼藉,有些错愕。
这柄玉霄剑得来并不易,还是当初公主千里迢迢,一路艰险去了岐平,甚至是打了场擂台比武,好容易拔得头筹后得来的。
这剑通体由玉雕成,并不有伤人的能耐,原只是图作赏玩罢了。依公主的性子,是决然不喜此类中看不中用的物件,然这剑是她一拳一脚,一个一个人打下来的,意义自然非比寻常。
无论是嫁去长息,或是此番回大盛,这剑都是随身带着,宝贝得眼珠子一般。
眼下竟是……
就在云端宁摔这剑不久,门外突地传来异动,参拜问安的声音此起彼伏,她一震,即刻跑至门边,不停地用力敲着门。
“父皇,放我出去!”
“父皇!……”
她此话刚出,门便悄然打开,霍然映入眼帘的便是负手而立的云恪。
云端宁顿住了,她不知该以怎样的情绪面对眼前的父皇。她双拳紧握,周身发颤,只觉得自己自长息回大盛这一路,几日寝食难安的忧愁像是一场彻头彻尾的笑话。
怪道父皇毫无端的地能向她坦言病情,怪道信中明里暗里渴盼自己回大盛的意愿显而易见……原不是什么病势严重,而根本就是他与萧煦联手做的一场戏!
他们二人,一个是自己的父皇,一个是自己的夫君,联手将她蒙在鼓里,合力欺她瞒她……
半晌,她缓缓抬脚跨出殿门,走至他身前站定,继而冷笑一声:“您的病好了?”
甫一出去,便只觉凉意裹挟而来。
大盛的秋与长息不同,长息气候干冷难耐,又多大风,浩浩荡荡地吹打着人;大盛则不然,每逢秋日,便多雨。如丝如缕的秋雨挟带着湿寒凉意,无孔不入地侵袭着人身上每一寸肌肤,攫取掠夺着每一分温度。
云端宁的身子在漫天寒凉里微微发抖。
云恪对上她的眼睛,便下意识错开。她此刻正带着复杂难言的情绪,不容拒绝地审判着他。
不知沉寂了多久,他才缓缓开口道:“羲和,你回来,是最好的结果。”
云端宁闻言双眸猩红,低吼道:“什么叫最好的结果?!父皇站在什么立场与羲和谈‘好’?父皇怎知在羲和心中,如此便‘好’?!”
云恪的眼眸在浅浅秋雨中迷蒙,让人辨不清情绪。
看着眼前声嘶力竭的云端宁,他有些始料不及。
羲和是怎样的性子,天底下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她自小性子便沉稳从容,从不会叫喜怒哀乐主导了自己的情绪,也从不觉得这天底下有什么事值得她耗费心力,去爆发,去固执地失去掌控驾驭情绪的能力。
半晌,云恪方沉声开口。
“朕站在一个普通父亲的立场上,告诉你,眼下的结果,便是最好。”
“那萧煦呢?父皇可有想过萧煦?这与战场上大军压境而我独做逃兵,安享一隅有何分别?!”
云恪叹了口气,眼底漫上些许悲凉。
“这是他命中不幸,要经受的磋磨。朕相信他能挺过去,也会尽力助他,好过些。”他幽凉的眼神又落到云端宁脸上,摆了摆手,“你若觉得是逃兵,那便是,权当父皇是自私好了。”
云端宁猩红着眼,语气坚定:“我要回长息。”
云恪:“绝无可能。”
“您知道的,我若想做的事,便必定要做成。”
云恪无奈地叹了口气,顿了顿,摇头道:“朕本不打算告诉你……”
云端宁见他神色不对,周身一震:“出了何事?”
“如今长息已然大乱,国内储君二易,两番御极;国外雍宁起兵,趁乱来犯。那萧子温此刻,怕是不久便要走了。”
“走?去何处?”
云恪面色有微变,双眸盯着云端宁,缓缓道:“领军出征。”
*
永嘉三十四年十月廿七,新帝的登基大典上,身着滚金龙纹冕服,头戴十二旒冕冠的萧煦,在接受百官三跪九叩的朝拜,即将走上龙椅前时,一声慵懒又带着几分笑意的声音轻轻打断这一切。
“我不同意。”
百官为之一震,萧煦亦意料之中般抬眼望去,萧然踏着他冷厉漠然的眼神,一步步走入殿中。
他走到殿中央站定,扫视了一圈众人,最终眼神落到大殿上的萧煦,声音徐缓道:“萧煦并非皇家血脉,我长息岂能让来路不清之人,儿戏皇位?”
此话一出,满殿哗然。
众朝臣纷纷叫萧然这话惊得半晌回不过神来,率先开口的还是那日长跪在萧启策寝殿前,为孟延意求情的御史中丞沈进贞。
他走出队列,手中玉笏微微抬起,朝萧然拱了拱手。
“信王殿下,事关重大,臣斗胆一问,殿下可有证据?”
萧然不去看他,依旧拈着笑打量着殿上的萧煦,朗声道:“自然有。”
他自胸前抽出一封书信来,递给身前的沈进贞,沈进贞与身旁几个年纪颇大,德高望重的大臣传阅后,人人面色都变了。
这并非一封普通的信,而是一笔一划由血写就的血书。
萧然接着道:“诸位,此信乃皇后孟氏亲笔,字字血泪,半字不假。”
说及此,他又顿了顿,面上显出几分悲戚的神色来,哀声道:“皇后已于今晨,自戕于冷宫。诸位可随本王去冷宫瞧一瞧,皇后死前,以血为墨,在冷宫墙上写下了什么。”
皇后自戕……
众人面面相觑,愕然唏嘘不已。
沈进贞一抖,捕捉住萧然话里的关键,拧眉问:“那冷宫墙上,写下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