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日日思美人(125)
真的要赌么?真的能赌么?
陆怀川再一次踌躇了。
“将军!”
这一声将陆怀川蓦地拉回现实,他循声望去,看清说话之人,眸光再次暗淡了下来。
是那萧然紧赶慢赶,遣来的使臣。
他拱手正色道:“还请将军,尽快出兵,不得延误。”
陆怀川冷声:“若本将不出呢?”
他轻轻笑了笑,缓缓道:“陆将军虽是国之肱骨,劳苦功高,但也须以君命为纲。若抗旨不遵,不受君命,则是悖逆之道,非忠臣之所为呀。”
陆怀川眼底陡生寒意,冷冷地攫住他,握紧缰绳的手骨节泛白。
半晌,他眼底猩红,再度望向整装待发的将士们,吼声几乎自喉底爆破而出。
“此一战,我们同生共死!”
*
金殿销香,玉扇轻摇。
裘思道垂首立在萧然身前,轻声道:“云端宁护送来的那一支军,现下约莫已进了正阳城。”
萧然闻言不答话,隔着未关牢的窗子,好整以暇地盯着殿外枝头初绽的嫩芽瞧。
裘思道面露犹豫,动了动唇,咬牙道:“陛下,为何不直接拦住那支军队?”
他有些想不通,若萧然的目的是令萧煦死,又为何仍要放任援军进城助他?
萧然依旧眼神不错落地盯着那抹嫩绿,就在裘思道以为他不会开口时,他却含笑幽幽启声。
“杀死一个本就无路可走,绝望至极的人太没趣了,就是要给点希望,看他挣扎,如此才赏心悦目。”
让自以为是,血统尊贵的嫡长子萧煦痛苦,低入尘埃里,才是他的目的。
正如彼时他在雁声关外将欲要回大盛的云端宁劝回一般,萧煦越是不愿让她受苦受难,他便越是要让他事与愿违。
裘思道闻言虽是有一瞬的愣怔,但已然熟知这主子的脾性,默默叹口气也并未多言。
岂料他虽垂下头未答话,萧然却倏然转头,饶有兴致地看了他一眼,继而缓步坐下,拿起茶盏似不在意般刮着浮沫。
“听说,你那独子,与叶靖安的女儿关系匪浅?”
裘思道身子骤然一抖,如临大敌般仓皇抬头。
“陛下……犬子与叶靖安,绝无瓜葛!”
萧然笑得胸腔发颤。
他抬手将盖碗搁下,小臂搭在案上,漫不经心道:“你这般紧张做什么?”
“照理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此事朕本不该多管,只是,朕还是要提醒裘卿一句,那女子可是叶靖安的女儿。你裘思道的儿子,和叶靖安的女儿,怕是没有这个缘分吧?”
裘思道整衣下跪,拱手正色道:“陛下提醒得是,臣必好生管教小儿,务要及时止损。”
他跨出宫殿门时,心底萦纡着难言的愁绪与无奈。
其实他又何尝不知迹儿与叶靖安之女断无可能?他只是不忍、不愿,让迹儿痛苦。
他甫一察觉此事便第一时间阻止,重话斥责过,软言也劝慰过,终是无功而返。
迹儿自小便乖觉孝顺,从不曾有半分忤逆他与清柔的意愿。可唯独这件事上,他比谁都固执,不肯退让半分。
那日暴雨如注,他便在庭中自黑夜跪到白日,一袭白衣脏污不堪。他自小便爱洁清雅,袍角蹭上些灰便绝不会再穿出去。
十多年来,他从未有一日见过迹儿那般决绝。仿佛自小到大从未反抗过的情绪,尽皆堆积在那一日,轰轰烈烈地爆发,无休无止。
彼时,他记得自己问:“迹儿,你扪心自问,若那叶珏知晓叶靖安掘堤的真相,她还会愿意与你在一起么?届时还须为父相拦么?现下及时止损于你于她都再好不过,莫要一错再错啊!”
他记得,迹儿的眼睛在雨夜里黑得发亮。
“我可以解释,您是受人胁迫,并非刻意诬陷叶将军!逝者已矣,焉知一切不会有转圜之机?!”
“你怕是,连你父亲我是何人,做了何事,也不敢同她坦白吧?”
他悲凉地望着雨幕中挺身跪着,沉默无言的裘君迹,长叹了口气。
“是,我不敢!我不敢让她知晓我的父亲是这样一个表里不一,城府深沉的人!”
他有些惊愕和痛苦地看向裘君迹,夜色深重,大雨滂沱,他看不清他眼底的神色。
“我知晓,一切都是我的错,都是为父作的孽……”
迹儿总是残存一丝希望,觉着此事若诚心解释,负荆请罪,便会博得叶靖安之女的谅解。可他不知晓的是,他这个恶贯满盈的父亲,对叶靖安作下的孽,又岂止平白构陷这一桩?
渚安水患,万人死伤,叶家徒留个叶珏幸存,一桩桩一件件,尽
是他的手笔……
这段血海深仇,他永生永世亦偿还不清了。
*
紧赶慢赶踩着第一缕夕照,眼看着就要抵达,远远便能望见正阳城时,策马疾驰了一路云端宁却蓦地勒住马,不再前行。
她的部曲中领头那人名叫沈子坤,是沈子乾的亲弟,此时正与她并驾齐驱。
见她停住,沈子坤也随之不再动作,抬手示意身后队伍止步。
他不明其意,垂首问道:“殿下,为何不走了?”
云端宁面有忧色,深深看了一眼前方正阳城的方向,继而双眸一瞬不眨地盯着沈子坤,正色道:“襄城只你兄长一人,虽有万全后备之策,但陆怀川不容小觑。我不可久待此地,必得尽快赶回襄城助他。你且领着兄弟们自行去正阳城求见齐王,向他道明来意,他若知晓尔等身份,必会善待兄弟们。”
沈子坤拧着眉重重地点了点头,看着云端宁道:“殿下保重,一路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