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读)塞北花(3)
桐庐公主蓦地停下了脚步,抬手摸了摸马儿一侧面颊,挑眉问道:“羌王既在此,为何漠北军不知?”这么大的事,仇秩和颜晗没理由瞒着她,那只能说明连他们也不知道。
“这……”绍布一怔,看向颜晗,“前日,我曾遣斥候告知漠北军此事。”颜晗摇头:“绍布将军,漠北军并不曾收到任何消息。”两人面面相觑。
桐庐公主叹口气,“漠北军中果然有奸细吧?”
绍布心头一暖,白石城全部由羌人将士戍守,是塞上唯一没有被攻破的城池,桐庐公主说有奸细,却一口咬定在漠北军中,而非白石城,足见心中信任。
颜晗点头:“殿下慎言。”
“为什么慎言?!”桐庐公主陡然生气,“你既知道!你和仇秩都知道是不是?!你们为什么不上表陈情?!仇秩是个傻的,难不成你也是?你知不知道漠北军几乎就被治罪了?军祭酒大人?!”
颜晗静静待他说完,问道:“说了的话,殿下以为还能在这里见到我和仇将军?”绍布不由屏住呼吸,往四周看了看。
“……”桐庐公主定定看着颜晗,慢慢走到他面前,“我知道了。这件事我来管,你们继续装作不知。”说罢,桐庐公主走进官署。
绍布凑到颜晗身边,轻声问道:“军祭酒大人,这是怎么回事?”“殿下不也说了?不知道才比较安全。”颜晗冷淡地看他一眼,也提步走进官署。
绍布一人立在阶下发愣,所以到底是什么事?桐庐公主坐在案前翻阅近日战报,灯火惶惶,映着她微白的面庞,脸上神情肃然。
“嗯?”桐庐公主抬起头,搁下笔,望着跨过门槛逆光而来的人,“颜晗?”
“殿下不怕么?”颜晗慢慢走近,垂眸看着她身前铺开的折子,“杀人的最好时机是天灾,其次是战乱。”就算她是公主,在这塞上,又有何用?
譬如这书信,迢迢千里才能回到京中,若有人想要截留、想要替换,轻而易举。
那些人敢策划如此,令督运官陷入大风雪,令漠北军连失七城,又怎会忌惮她区区一个公主?人若真被触到了痛处,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桐庐公主抬起头,笑了笑:“我和父皇、哥哥他们,守住了吴越。”她低下头,写下一列列娟秀的字迹,轻轻道:“这一次,我们也会守住漠北的。”
新帝继位,局势动荡,漠北不能有失。
至于她……她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她离开北邾宫中的那日,孝清帝告诉她,要替他守护这片河山,她一直都在这样做。所以,只要山河无恙,百姓安康,她自己怎样,都没有关系的。
“颜晗,告诉我,你们知道多少?”颜晗在她身边坐下,不经意瞥过她笔下的折子。桐庐公主并没有遮挡,任他一一看过。
颜晗摇头:“漠北军的事,怕远比朝中想的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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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三章流火
十年前,炎和元年的腊月,塞上的冬天尤为寒冷,大雪不息,满眼俱是茫茫白色。
桐庐公主已在塞上呆了整整两个月,漠北军渐渐习惯了大营里常常传来的争吵声——那准是他们的军师又与桐庐公主意见相左,吵了起来。
大将军仇秩刚接下一道旨意,说塞上天寒,嘱将士们及时添衣,已不复最初责令速速夺回塞外七城的严厉。
走回大营的仇秩叹口气,这是皇帝担心妹子了,可究竟拉不下脸来接妹子回京。而桐庐公主那边,似乎查到了什么,更没有半点回京的意思。
“大将军,军师和公主又吵起来了。”守辕门的士卒一见仇秩,如同见了救星,“大将军快去劝劝吧,殿下肯听您的话。”
仇秩不由头大,轻声嘀咕:“不是千叮万嘱,要子陵让着殿下一些的吗?怎么又吵起来了?幸亏殿下是个懂事的,若是那任性的女郎,回去向皇上撒个娇,漠北军洗冤来不及,还要添上犯上的过错。”
“这、可末将们觉得,这一回军师真没错。”那小将撇了撇嘴。桐庐公主整夜未眠,写那什么折子,颜晗知道后先劝了她,无奈她并不听劝,颜晗就藏起了她尚未写完的折子。
这才吵起来的。仇秩的头更大了。桐庐公主肺疾未愈,偏偏不爱惜自己的身子,做起事来风风火火,想到做什么就立刻去做,哪怕彻夜不眠,茶饭不思,也要做完。
仇秩都不明白她这孩子是怎么平安活到这年纪的。仇秩还没来得及踏进中军帐当和事佬,一匹浑身是伤的战马冲入大营,带来一道十万火急的战报。
北羌突然打破数月来的僵持局面,围困白石城,竟不招降,而是直接以火羽箭攻城,因此守城将领绍布向漠北军求援。“大将军,这事不好说啊。”副将们一脸犹豫。
白石城里尽是羌人,若与北羌里应外合,设下了陷阱引漠北军去呢?
桐庐公主走出来,正色道:“白石城已被背叛了一回,因而反投大邾,现在我们也置之不理,却叫城中之人如何?难道要逼他们自立为国吗?”诸将语塞。
他们当然不是这个意思,可……可他们就是信不过外族,莫说桐庐公主责怪他们,就是皇帝来了,不信也不可能变成信,这是没办法的事。
“殿下,白石城固然危急,但塞外情势未知,漠北军亦不敢大举出动。”仇秩叹息,“殿下莫为一时意气,误了大局。”仇秩很为难。
漠北军退回关内,扼守两关,虽丢了塞外七城,但好歹控制住局势,没让战火像孝清帝时期那般烧到中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