窥天·滇南篇+窥天·湘西篇(31)
王上再抬起脚时,那虫已成了扁扁的皮。
腥红的浆液从它体内溅射出去,地上顷刻被腐蚀出一个小洞。
「爱妃平身。」王上懒懒道,「你们几个不必伺候,回房歇息去吧。」
它在赶人!这意味着今夜我不能在殿外候命,窥视寝殿的情况。
娘娘,可千万沉住气!我下意识地想看詹王妃的反应,但咬牙忍住了。
耳边响起詹王妃的娇笑。她挽着王上,跨入寝殿。环佩「叮当」作响。
「全站着做什么,还要洒家代王上撵你们回去吗?」
魏常侍不耐烦地一抚拂尘:「都回房去,别扰了王上的雅兴!」
我与山花个回到房中,小窗半开。我说自己不困,抱膝蜷缩在窗下。
山花把药膏塞在我手里:「喏,展昭要我给你的,说你衣领勒脖子。」
他看见了?我抬手摩挲自己的脖子,有些心虚地接过:「多谢你。」
她揶揄道:「宫里那么多婢子想跟他对食,你不急,我替你急。」
我面上一哂,山花大笑:「你个闷葫芦,一棍子下去打不出个屁来。」
她叽里咕噜地讲了会儿话,便沉沉地睡去。
唯独我,辗转反侧,始终无法入眠。
撑着身子坐起来,我将视线瞥向前殿的寝屋。
有窗,半开着,里头草木青色的帷幔轻漾着,偶尔能看见几朵翻腾的被浪。
月色惨白,月光静静地自窗沿淌至窗下的绿绒蒿。
抬头时,我看见王宫中数十座佛塔矗立在远处,像群缄默的巨人,在俯视我。
闷热的晚风,送来草木馨香。
这香味馥郁腻人,熏得我有些飘飘然起来。
今日没人去奉茶和报信。
所以到现在为止,王上应该都没有觉察异状。
心下微宽,困意涌了上来......
我是被人摇醒的。
屋内充斥着呛人的黑烟,山花紧抓着我肩膀:
「山月,山月,走水了!」
她见我醒了,鼻头一皱,掉下眼泪:
「你可算醒了,吓死我了!」
她用丝帕捂着口鼻,费力地推着房门想去外头。
但她很快地发现,门被人从外头闩上了!
「醒来就这样!」山花涕泪直下,「山月,你快想想法子,你救救我!」
我迅速地从铺上爬起,环顾四周。
窗子不止何时被人从外头拴上,我反手抄起板凳狠狠地砸向了窗户。
「咚!」极其沉闷的回响。
我俩都明白过来,这扇窗被人用木板在外头封上了!
这火是外头的人点起来的。
我擦了把头上的汗珠:
「现在门与窗都被封死,这里动静大,会有人发现的。」
窗外传来了急切的呼喊声,这声音不属于春巢宫的任何一人。
烟实在呛人,我思绪停滞,想不出在哪里听过。
山花道:「许王后的清坤宫就在春巢宫后头,一定是、咳......她调度宫人救火来了!」
我语速飞快:「撞击桌椅发出声响,叫她知道这儿有人!」
「咳、咳咳......可王妃娘娘不同他们说吗?咱们还......要......」
山花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她快撑不住了。
不,往坏了想,或许其他人也同我们一样,在火海里寻求生机。
往最坏、最坏的方向想。
这火就是他们四个中的一个放的,可放火的动机是什么?
情况紧急,我无法冷静思考。
双手已抓不住板凳的腿,它摔在地上,被火焰不断地吞吐。
火势向房正中逼近。
我奋力地爬向被火燎黑的板凳腿,企图抓住炙热的木炭,在地上写字:
【不......在.......此.......】
纵火的人,不在此处。
我们两个都被围困在火里,门窗是从外面封住的。
我浑身的肌肉都在痉挛。
炙热的温度灼烧我的掌心,皮肉被黏连在木炭上,写起字来歪歪扭扭。
疼,但我没有松手。
如果他俩活了下来,濒死的我一定要留下线索,为生者提供讯息。
那个放火的人,究竟是谁?
我与房中的山花可以排查嫌疑,那是此人是王妃,还是常宴?
只有他们两个人体验过循环。
如果他们死在了火里,还能重生,所以放火烧宫也不奇怪。
但是他们两个没有放火的动机。
是发现秘密被知晓的王上?还是与詹王妃不对付的许王后?
不,王上要灭口,何必大费周章地放火。
我握住那块炙热的炭,闻见掌心皮肉被烧焦的气味,一个字都没能写下去。
我已耗尽了所有气力。
汹涌而来的浓烟与热浪,使我宛如身处炼狱,四周的景象变得扭曲起来。
我蜷缩着身体。
火苗舔舐着我,肌肤被烧出狰狞的纹路,我像只被烫水浇灌的蠕虫,痛苦地扭动。
火海湮没了我。
如果还能重生,我一定要逃,不能拖到七月十七,必须在春巢宫失火......
必须在春巢宫失火之前逃——
我睁开了眼睛。
第3章 第三次循环·出逃
窗半敞着,临窗的架上挂着桃粉色的裙裳。
它已经被雨水打湿了。
说明在我醒来之前,已经下过雨,现在雨停了。
我猛地起身,与某人的下巴撞个正着。
本该死于火海的山花,正一手执扇,一手捂着下巴痛呼:
「好心给你枕着,恩将仇报来了!」
我的眼睛瞄向四周,仍是那个金碧辉煌气势磅礴的春巢宫。
我又重生了!我回到了七月十六日这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