窥天·滇南篇+窥天·湘西篇(33)
我眼疾手快,捂住了她的嘴。
面对奇怪的事情,不闻不问,佯装不知。
这样,才能好好地活着。
我拉着她,背过身去,往存放木梯的地方去。
常宴提灯,亦步亦趋地跟上我们。
他的唇角紧抿着,神色戒备,脊背微弓,蓄势待发。
我们挑走了一架结实的木梯。
火折子放在另一侧,我心想不拿白不拿,于是每人都薅了几枚。
外袍把它塞进怀中,以备不时之需。
有很多火把,整齐地码在一起,数量惊人。
常宴看出我的疑惑,解释道:
「宫中有彝族人,这是火把节用的。」
我蹲下身,用食指一抹,厚厚的一层灰,有一段时间没人来取用更新它们。
詹王妃催促道:「走吧,回宫去。」
走前,我们目不斜视。
那股被强烈地注视的感觉,似乎在一瞬间消失了。
不是我的错觉。
过大的滇荣殿,金色的巨佛、林立的佛塔、废置的神像,还有古怪的王。
滇南王宫变得异常诡谲。
在我的印象里,王宫不是这样的。数年前,它宁静、祥和,数年前......
数年前是几年前?
我想不起来了,我好像忘记了时间。我也不记得自己在宫中当差多久。
可我怎么会一直不记得?
回春巢宫之后,我在偏殿将此事告知他俩,他俩表示也有同感。
我们对时间的概念变模糊了。
想了一小会儿,詹王妃道:「不想了,近来遇见的怪事还少吗?」
常宴拐弯抹角地赞同了她的发言:
「谜团可等日后再议,重要的是今晚的行动。山月,你怎么想?」
我道:「侍寝前的三刻钟,再动身。」
詹王妃恍然:「待我送走来通传的魏常侍,咱们立刻搬梯子跑路。」
我点头:「嗯,就说是去墙头捡风筝。」
第三次循环目的明确,制定出逃计划后,只等魏常侍来通传便可。
詹王妃迟疑道:「那春巢宫余下的三个人......」
我道:「山花是无辜的,但不能排除其他两人是纵火犯的可能性。」
纵火的目的就是烧死我们几个。
若我们几个好心地带宫人离开,叫纵火的人提前知晓,恐怕计划就会落空。
山花是清白的,可她话多,兜不住秘密。
常宴显然也想到这点:「我们自身难保,就不必假惺惺地顾及旁人。」
詹王妃的脸色变得难看,但还是点了头。
常宴讥诮道:「先前还说要带他们一起走,如今还最爱惜自己的命。」
我替她解围:「趋利避害,是人之常情。」
詹王妃握了握我的手,起身道:「走,挑堵合适的宫墙,把风筝放上去。」
我们再出春巢宫宫,相中了堵无人看守的高墙。
梯子的长度也够,风筝也挂上了墙头。我们打道回府,只等魏常侍通传侍寝。
天色全暗,漆黑的天幕上高悬着一轮月。
简直像颗黑底白瞳的眼。
燥热、烦闷,唯有虫鸣、晚风紧紧地缠绕着我。
院外响起魏常侍尖细的嗓音:
「恭喜娘娘,贺喜娘娘,洒家特来报喜。」
詹王妃猛地站起身,走向院门。
「王上翻了您的牌子,三刻钟后摆架春巢宫。」
她打开门,面上淡淡:「有劳公公。」
魏常侍满面春风:「洒家就先回去侍奉王上了。」
山花嘟哝:「他的眼神也太猥——」
展越吓得差点儿把蛐蛐捏死:「姑奶奶,可别乱说!」
我叹了口气,抬手摸了摸山花的脑袋。
常宴适时地出声:「母妃的风筝挂在墙头了,我去取。」
我道:「奴婢同殿下一起去,好搬梯子。」
詹王妃接茬:「嗯,那本宫就去督工,谁偷懒骂谁。」
展昭道:「奴才有点功夫在身......」
「不必了!」我自觉失态,放慢语速,「不必了,展昭。」
展昭道:「你这样说,那便不去了。」
时间紧迫,我们搬着梯奔向墙根。
路上途经众多佛塔、神庵、废像,形同鬼魅般伫立在夜里。
黑夜中兀然显现,叫我们好一阵心惊肉跳。
一行三人翻过了围墙,逃离后宫。双脚落地,我几乎没有实感。
若不是跌下墙时的疼痛,我会怀疑自己在做梦。
就这么简单?胜利来得太过突然,我们一时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詹王妃激动地抱住我:「山月!我们成功了!」
月色清冷,洒落人间。
真是如此吗?我们当真能摆脱不断循环的魔咒吗?
我们全都活了下来!
我看见詹王妃的眼里有泪光闪动,不由道:「娘娘。」
她道:「就是连累了他们。」
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我们放弃了其他三人,确实......有憾。
我道:「走吧,买三匹马,连夜出城。」
相似的街景飞快地从我们身侧掠过。
三刻钟后,王上就会发现春巢宫的王妃、世子与一位婢女不知所终。
在它派人出宫搜查之前,我们要逃得越远越好。
两天之内抵达王城边界,一月之内逃出滇南,带着财物去新的地方生活。
不知疲倦地策马奔腾数个时辰,离滇南王宫已很远了。
深夜,七月十六日的一切应已落下帷幕。常宴蒙面下马,向更夫询问时辰。
淳朴的男人爽朗道:「这么巧咧?正正好要到三更!」
有云飘过,遮蔽月光,周遭陷入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好似坠入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