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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史:孟玉(17)

作者: 念寒 阅读记录

我以手垫在脑后,想起在燕山关醒来,我信口开河「莫如死了才算干净」,如今一语成谶,当真人生兜兜转转,令人唏嘘。

高量衡还在等着,我接了圣旨,真心实意道了声「谢主隆恩」。

兄长之事,父亲未必不知道,只是我未见其受损。

如今想来,我还朝后的万般荣宠盛权在握,也有补偿之意。

既如此,我便对高量衡道:「秋狝之事,臣着实惶恐,大监且为我探视东宫一二,言阿妹定不负兄长期待。」

高量衡只以为我兄妹闲话,笑眯眯地走了。

我正式开始了禁闭生涯。

我出生时孟氏已是侯爵,虽在外人看着尊贵,可我阿父后来为了养私军,为了建越州,耗费数目庞大,后我南征北战,加之赶赴边关,如今虽已是公主之尊,却也没有真正享用过人间顶级富贵。陛下一场禁闭,倒是间接成全了我。

每日吃饱喝足,练练枪法,看书习字,或是湖边垂钓,多年军旅紧绷的身体舒缓下来,我从其中觅得几分乐趣,颇有些乐不思蜀的滋味儿。只是想起从前鄙薄大胤官员沉湎富贵不问百姓,却觉得脸上火辣辣的。我自问定力颇深,面对富贵尚有些走不动道,那些人虽是酒囊饭袋,可沉湎于此,却当真也是凡人心性。

许信之为我送来的青溪是个好少年,带回来后我忙于政务不曾理他,在公主府将养了近两年,一扫从前因战乱的困苦风尘,本就美如明珠,披上绫罗更似画中人,他还会唱曲,我闲来无事听他弹琴唱曲,一把琵琶拨弄得风情无限,若非是个男儿,也真有些祸国殃民的影子。

永安城再次飘雪的时候,我斜靠在软榻上听青溪唱曲。

那日,我弟阿璠来看望我。

我无心招待他,他便自顾来了我的主院。

见我如此奢靡,阿璠的表情居然有些奇怪。我年纪大了,几个妹妹也相继出嫁,那些女孩子都被萧皇后教养得很好,举止大方,谈吐文雅,也读了很多书,知礼明义。独我一人仍旧孤单,自认寻欢作乐也未尝不可。但落在阿璠眼里,许是和其他妹妹不同,也让他丢脸吧!

他在位上坐定,问我:「阿姊,你同阿兄到底出了什么事?」

我被室内的暖意烘得很是困倦,随口问:「你是指什么呢?」

阿璠道:「从前阿姊和兄长很要好的,阿兄仁善,更是十分顾念阿姊,为何秋狝之事会闹成这般地步?」

我冷笑:「你数年不曾过问过姊姊的消息,今日来了便要质问我?」

阿璠连忙道:「璠儿不敢。」

我却越发激进:「你有何不敢?璠儿,从前你便怨我。回家后更是将自己锁在后院不肯和我多说一句话。我被陛下施廷杖,秋雨阴冷入骨,继母尚且陪我下跪,将我护在披风之下,可我双生的好弟弟,不曾出门,不曾过问欺辱你阿姊的人,甚至不曾为阿姊求情,如今乍然来访,却是问我和阿兄出了什么事?阿兄仁善,你阿姊便恶毒。也对,你认为我恶毒,弟弟妹妹认为我恶毒,就连兄长都认为我恶毒,好璠儿,真是阿姊的好璠儿。」

眼见着我动气,胸口剧烈起伏,阿蛮连忙上前为我拍背,又给我斟茶让我缓缓。

阿璠眼眶通红,直身而跪,像是一只受惊的兔子。

见他直身而跪向我请罪,我却更加恼怒,将茶盏掷出,砸的他头破血流。

良久,我顺过气来,对他道:「你今日能来看我,想是求阿兄,或是求阿父。看也看了,你走吧!」

阿璠仍旧跪在那里。

我伸手一勾,青溪便坐在了我的软榻边,我信手将他揽入怀中,语气冷飕飕的:「阿弟是要看着姊姊荒唐吗?」

阿璠脸色青了白,最终告退离开。

见他出去,我推开青溪,闭上眼睛,却觉得心中烦躁,无法挣脱,正欲去院中练一套刀法,忽觉一阵冷香袭来,细白如葱段的手指在我头上揉捏,青溪委屈道:「殿下用完就扔,惹得奴好伤心。」

我好受许多,却未曾答应。

孰料青溪却得寸进尺,将我拥入怀中,语气颇为委屈:「奴自知卑贱,不敢奢求,若能侍奉殿下一二,是奴的福气。」

从小在戏班讨生活的人太知道该如何用自己的美貌换取生存的本钱,我本能地有些抗拒,对他道:「你不必如此。」

他的动作僵硬了,随后问:「殿下可是嫌弃奴不干净?班子散的时候奴年纪尚小,未曾被人玷辱,奴虽卑贱,可身子是干净的。」

我未睁眼,道:「你未卖身给公主府,不必自称奴,我喜好你容色美丽,也喜好你弹琴唱曲的本事。你是苦命人,我不愿意欺辱你。你应当认字,去读读书,或者自己找点事情做。」

青溪身子僵硬,讷讷道:「殿下真的和其他贵人不同。」

有使女敲门而入,对着阿蛮低语几句,阿蛮便跪坐在我身边,对我道:「女郎,二公子已经走了。」

我困倦得很,阿蛮让青溪下去,又为我铺上被褥,厚厚的,轻软而暖,阿蛮问我:「女郎,您若是不想见二公子,何苦又让他进来一遭?二公子许久不来,来了便是劈头盖脸一顿叱骂,长此以往,便是骨肉至亲也会生分的。」

其他人都不敢如此说,如今能劝我一二的,也唯独阿蛮了。

我神思略微清明,只是想起往事,又有些嘲讽:「他和我一母同胞,不过相差一炷香吧了,同是遭过难历过事,却能将自己锁在后院经年不出,畏畏缩缩一点用处都没有。我阿母去了,难道唯一的姊姊教诲不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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