悔终(81)
最后一句咬字极重。崔陟从不会将视角置换,在他看来没有意义,他不是看不到她的怨恨,也不是听不到她的拒绝,即便在沈净虞和管循眼中再过无耻,那又如何?
他得到他想要的,仅此而已。
他也不在意管循是否活了下来,从野兽口中活下来了又如何?
他得到手的,就只能是他的。他不信有什么是不能改变,错误的、不符合他预期的都可以纠正,只是时间和手段问题。
沈净虞抿唇不语,手中书页脆弱,松墨香绕在陵州二字,她不欲争辩,也知晓逃不过他视线。
刺啦——
崔陟把手边的书页撕了下来,他一点一点相折撕碎,扔踩在脚下。
“想都不要想,阿虞,死了这条心吧。”
沈净虞出神地看着碎片飘零到地面,因身体不适而萎靡的脸色更加难看。
崔陟瞧得出她精气神不好,没有再多说,新上任要对接熟悉的公务甚多,一会儿还要出去,他不打算激化争吵,语气和缓下来,适时结束道:“今日精神疲惫,让人点上安神香,早点歇息。”
他没有留宿,沈净虞的确倦怠无力,尤其心力交瘁。
一个没有压到实处的消息,但是,她愿意相信。在不在陵州没有那么重要,不能再次见到也没有关系,只要管循他还活着就好。
崔显一早来州衙堵人,结果等了许久不见崔陟人影,眼见更多人来往,又怕被蔡长史看到,他躲到一旁探看了少时,终是放弃了这途径,转去刺史府宅邸前蹲守。
杨慵留在了京城,刺史府管事姓刘,刘管事得守门仆从来报,说是外面有人来找崔刺史。
刘管事并不吃惊,新官上任,总归有一些人要来一表心意。
一路上打腹稿思量着不同官位该有怎样委婉的拒话,走出门打眼却见一蓝衫书生,刘管事一愣,登时横了眉,“这是是邰州刺史府,来者何人?”
崔显仿若不曾听出语气不逊,礼节性拱手:“我……是萁州人士,与崔刺史相识,可否通传一声?”
他想了想,没有点出自己身份,心想也许崔陟并不乐意与他有关系,更不想外人知道。
“刺史大人早已去往州衙,如今不在府上。”
刘管事耐心几近告罄,大有赶客之意,孰知这青年郎像是看不出他的不待见,追着又问:“大人中午下值可会回来?”
“不知道,你改日再来吧,或者你去州衙碰碰运气。”刘管事摆摆手,这就要让守门仆从关上大门。
崔显无奈,叹了口气,四处望了望,决定再等一等。
至午后,沈净虞精神头儿好了很多,午歇起来,有精力游园闲逛。
刺史府占地规模比将军府小,三进的院子却也足够恢宏。
沈净虞朝大门而去,她琢磨着崔陟的态度,似乎没有要限制她行动自由的意思。
“娘子,您是要出去吗?”鸣心跟在一侧,看沈净虞一门心思向大门走,问道。
“他有和你说不让我出去吗?”
鸣心摇了摇头:“主君没有命令。”
沈净虞点头,脚步不停:“那我们去看看。”
“你快走吧,大人公事繁忙,何时回来没有定数,况且你怎知大人就一定会见你?”
得知崔显一直待到了下午,刘管事再次出门赶人,这新刺史刚上任第二日,门口蹲个人不走算怎么回事。刘管事有心想让下人将人撵走,然而同样的理儿,刺史新上任,场面不好看,更别说贸贸然撵人,还有可能整出别的问题,影响了刺史大人的名声,谁也担待不起。
崔显颓丧站着,对是否先作罢犹豫不决,等到这会儿早已没有期许,不然他晚上再来,兄长总归应该要回来的。
他松动了心思,有几分想离开的打算,刘管事忙在一边为他添把柴:“我家大人新上任,近日正是忙碌时候,常常不见人影,你在这里枯等也是无济于事,不如先回去,改日再来——”
刘管事话音未落,小厮一声响亮的称呼使得空气静了静。
“夫人——”
崔显心中一动,看了过去,见得缃色裙衫似鲜妍春蕊,玉净花明的面容自门后露出来。
他前行了几步,不知要不要道出称呼,原地辗转,只一动不动凝着门前动静。
刘管事一听,急急转身作揖行礼:“夫人。”
沈净虞轻轻攒起娥眉,越过刘管事,她看到外面站着的崔显,书生儿郎,沈净虞不由得心生亲切。
“外面是谁?”
刘管事回头看了眼,回道:“只说萁州来的,来找大人的。”
萁
州。
沈净虞若有所思,“他等了许久?”
“也不算得太久,他不愿意走,奴才也正为此为难犯愁。”
注意到这书生在看自己,沈净虞便问:“你是萁州人?”
崔显眼前一亮,前行到阶下,恭恭敬敬地作了揖:“回夫人,正是。”
“你叫什么?”
崔显抬头看了她一眼,犹豫再三,心中大致有了思考,道出名姓:“小人崔显。”
二字方出,刘管事赫然激灵,活泛起小心思,他警醒地复又打量青年,似乎、好像,是与刺史大人有几分相似。
沈净虞约有猜测,直白又问他:“你和崔陟是何关系?”
崔显眸子稍稍黯淡,心里哀叹。崔陟不曾向他们透露娶妻,也不曾向嫂嫂提及他们,他是真想与他们不相往来。
他定了定心神,打定主意,皆实话道:“大人是小人的兄长。”
几个字在刘管事这里,无异于平地惊雷,他一面暗暗庆幸自个儿没有做到底,一面觑向沈净虞,脸上慌张,嘴里不住道:“这、夫人,他先前不曾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