悔终(88)
这时有脚步声出现,伴着一句:“夫人?谁的夫人?你何时娶的妻?”
视线转移,少去软轿的遮掩,她与雍容华贵的妇人四目相对。沈净虞感受得到,对方眼中满是对她审视和打量。
其身侧便是颀长身姿的崔陟。
沈净虞愣怔,不知所措,攥紧手里装着书籍的布袋子。
“母亲,你先进去。”
母亲?崔陟的母亲?
白日惊雷,沈净虞茫然无措,不知该进还是退,手指绞着布袋衣袖,只能看向崔陟。
陶容皱着眉张口欲言,被项青带回前堂屋内。
崔陟走到她面前,看着她白了几分的面容,嘱咐鸣心:“送沈娘子回主院。”
他的话音未落,沈净虞已抬步而去。她当然要走,甚而逃似的飞快离开了前院。
路途中,鸣心感慨:“原来主君的母亲长这样,和主君神韵确实有些相似……”
鸣心从来没有见过老夫人,好奇心占据上风,没有注意到沈净虞沉凝的神情。
布袋勒出长痕,沿圈肌肤泛白,隐有发紫,手心更是掐出一道道指痕。
前堂。
陶容迫不及待地连环追问:“她是谁?哪家的女儿?”
“下人叫她夫人?你什么时候娶妻了,连我这个做母亲的都不告知?”
她觉得不对劲,各种猜论如雨后春笋接连不断,陶容冷静又问:“纳的妾,还是到这里养的女人?”
崔陟听得蹙眉:“她是我的人,什么称呼都能担待得起。”
简单一句话,解决了陶容的问题,不是妻子又如何,他默认了下人叫她“夫人”。
陶容青黑了脸。
崔侍恒一直想把杨蕙娘抬为平妻,母亲死活不肯,连让下人叫个称呼都不行,必须是姨娘,必须在她之下!
崔陟自知不小心戳中了母亲的痛处,但说出去的话收不回来,即便他无意而为。
他道:“不提这了,项青你速去醉仙楼。”
“是。”耽误至此的项青立即出门前往醉仙楼。
陶容看了看崔陟,叹口气:“年岁在那儿,身边是该有个人了。”
“母亲,我自有分寸。”
***
安抚住陶容,崔陟让几个下人领陶容在西院,收拾和备置夜宿所需用品。
崔陟则来到主院。
沈净虞静静坐在床榻前。
粗布袋放在桌面,崔陟打开看了眼,好几本书籍,想来是从书肆带过来的。
他走过去,牵住她搭在膝盖的手,察觉有异,展开却见掌心上赫然数道指甲印,有些深可见缕缕血丝。
崔陟暗了暗眸,“怎么又长长了,又要剪指甲了。”
他去妆台拿甲剪,将将握在手中,回身望进一双蕴含无数的漆眸。
她就这样看着他,说:“我想走。”
崔陟走回她的身边,明知故问:“走去哪儿?”
“京城?苘川?还是去陵州找管循?”
他笑得阴恻,执起她的一只手,却还要问她:“嗯?所以阿虞,告诉我,你要走去哪里?”
咔嚓。
拇指冒出的丁点指甲剪平了。
“不要想得太多。阿虞,你要去哪里,等有时间了,我们一起去。”
没有明确说出的话语,却拥有同样的千钧重量,沈净虞备受煎熬,想要收缩的手指被他压制展平。
食指也剪得平短了。
他道:“不要乱动,剪伤了可如何是好?”
崔陟知道她为何如此,上一次去参加长公主生辰宴时,她亦是抗拒非常。
她拒绝走近他,拒绝接触他身边的任何事物,与他联系越多、越亲密的人事物,她越想要远离。
他在心里冷笑,看她没有结果的挣扎,她的手由他握着,他细致而耐心地为她修剪指甲。
“剪完指甲,你和我一起去前堂同母亲吃饭,点了醉仙楼你喜欢的招牌菜。”
沈净虞眼睫轻颤,拒绝的话不加犹豫地脱口而出:“我不要去。”
睨到他的脸色,沈净虞尝试软下话语:“我在这里用膳就可以,你与老夫人母子相见,想必有很多话要说,我就不去打搅了。”
崔陟不许:“只是见我母亲而已,早晚要见的。阿虞,你在害怕什么?”
第53章 她是不是不愿意跟着你?……
沈净虞无声对峙,浑身写满了不愿意。不是害怕,是纯粹的不愿。
他没有进一步逼问,反而专注在为她修剪指甲。逾时,十指修剪得平齐整洁,他放下甲剪,素手握在手里没松,将人牵扯起来,作势往外走。
替她做出决定:“你既说不出所以,那就一起去西院。”
沈净虞刹住双脚,不愿跟着走,空着的手试图掰开他,语气着急:“崔陟,我不想去,你为什么不能尊重
我?但凡一次。”
“尊重?”崔陟攥着她的手腕,洞察的目光像针刺,“尊重你,所以你一心想要逃跑是吗?”
沈净虞偏开头。她想离开他,不存在一分一毫的问题,她难道不应该想要逃跑吗?
质问的话语在腹里翻滚一圈,她生生止住了欲言,现下时刻说出去不过惹恼了他,她不能从中得到任何好处。
沈净虞软下姿态,“我,我没有做好准备,能不能给我一点时间。”
他沉默后却说:“阿虞,我尊重你了,你又给我什么?”
沈净虞咬了咬嘴唇:“我还有什么东西能给你?我没有什么了。”
这句话显然取悦了他,崔陟轻笑出声,摸了摸她的头发,默认她的请求。
醉仙楼分点了两份,一份送往主院,一份进了西院。
两刻钟前,从前堂到西院的路上,崔陟于主院前停步,陶容看了眼院落,说道:“就别让她一同了,怪不自在,你我母子二人聚一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