悔终(89)
崔陟应下,他原也未曾打算现在要沈净虞见陶容。
然而,进去看到她不情不愿的模样,崔陟却又起了逆反的心思,他要看她失去从容,不得不顺服他恳求他,仅仅因为他一句话,一个举动。
母子二人太久没有同桌进食,崔陟内心存有别扭和踯躅。他与陶容的关系没有亲密到可以毫无芥蒂地分享生活,谈论心声。
相顾无言地坐下,崔陟为陶容盛上蟹粥,陶容也些许不知用何方式、自何处打破局面。
“这粥味道不错。”
崔陟:“喜欢就多喝。”
陶容点头,铺垫起来着实麻烦,索性直接问起关心事:“你怎么到邰州来了?皇上那儿是如何想的?”
再是邰州刺史,那也是贬职,陶容最为关切的是,如何遭贬?还能不能官复原职?
崔陟来信简短,仅道来邰州做刺史。陶容看了信后一夜辗转,风光无两的时候,她担心崔陟被红眼的政敌构陷。
没过两天,崔显回到崔府,向她请安时说起在邰州遇见崔陟一事。崔侍恒和杨蕙娘也在当场,当爹的崔侍恒口说风凉话,怪罪崔陟出头太盛,得罪了人。
陶容当即拉下脸,破口大骂得崔侍恒吹胡子瞪眼,怫然甩袖而去,后头紧跟着劝崔侍恒身子不好,不要动气的杨蕙娘。
死老头,该死得很。
陶容又在心里对崔显大翻白眼,何时说不好,非要拣冤家齐聚头的时候说。
经此事,陶容等不及崔陟信上所说的闲暇看望,于杨蕙娘生辰前日,收拾了东西来了邰州。
对于陶容的问话,崔陟却只轻描淡写一句:“母亲不必担心。”
见他不愿多说,陶容也只能将心放回肚里。崔陟自小主意极大,她从不能轻易动撼和左右,他既说不用担心,那她也只好相信。
似有若无的疏离和尴尬笼罩了整顿饭,晚膳用罢,崔陟不多坐,起身要走。
“有什么要求吩咐下人即可。”他停了下,回过头多说了句:“她不用来向你问安,你不要为难她。”
晚膳没顾得提及的人,这会儿被提到。微愣一瞬,陶容带有不悦地冷哼,瞧瞧,这说得什么话,她何时无缘无故为难过别人?
“母亲,舟车劳顿,早日歇息。”
他了解陶容,以她性子必然要找沈净虞,崔陟在开口前一刻改了说辞,那句“不要找她”没有说出口。
至于为难,崔陟相信陶容做不出。这番话倒不如说是专门又提醒陶容一遍,刺史府内还有另一个女人,一个被下人称为“夫人”的,她儿子的女人。
陶容吃过早膳说要遛弯消食,沿着小路边走边问。
“夫人是跟着你家大人来的?”
“正是,大人上任时夫人就在身边。”
陶容暗自思忖:“可知道她是哪里人?”
婢女本不是主院伺候的,一概不知,摇头道:“奴才不知。”
踱步一刻钟,陶容慢慢悠悠,准确无误地找来了主院。
“去叫门。”
婢女近前轻叩门扉,院里传来鸣心的应声:“来了,谁啊。”
婢女答:“夫人,是老夫人来了。”
声音一出,主院书房里誊写的沈净虞手腕不稳,一笔墨迹横斜,毁了一页字迹。
她从昨晚就开始担心的事还是来了。
昨夜沈净虞难得的想见到崔陟,等了他许久,却得知他处理公事,歇在书房,不过来了。
似乎没有不见客的立场,何况是长辈,听到主院院门敞开的声响,沈净虞硬着头皮出门应付。
抬眼递去一眼,沈净虞垂眼行礼。
陶容从远至近,上下打量,叫她起来:“不用多礼。”
她着实是僵直的明显,无所适从得彻底,这般胆小,陶容心想怪道不得,崔陟莫不是怕她吓着她。
陶容自顾进屋,回身看沈净虞仍旧直直地站在廊下,出声道:“进屋吧,可有茶水?”
沈净虞迈着僵顿的步子,却礼数到位地问询:“新沏的雪芽,您要喝吗?”
这一回总算对上眼了,短暂对视中,陶容回:“可以。”
闻言,沈净虞为陶容倒上茶水,双手递到她面前。
陶容多看了两眼,起了探究的心思,眼神示意她坐下:“你坐,不用拘谨。”
沈净虞依言落座,离陶容稍远。
“你叫沈净虞没错吧?”
沈净虞勉强提起礼节性的微笑,颔首。
“你是哪里人?”
“苘川。”
“苘川啊,前两年战争时,离战场很近。”
沈净虞如坐针毡,思绪已然飘忽,无意识的陪着点头应和。
“你们是在苘川相识?”
“……是。”
她强烈的不自在,传染到了陶容,陶容射去锐利目光:“你从何时跟的崔陟?”
一瞬间,嗡嗡耳鸣。
沈净虞猛地起身,不慎碰翻了茶盏,热茶洒在身上,不设防间烫得喊出了声。
“娘子!”鸣心急慌慌地拿帕子为她擦拭。
偏此时,陶容坐在那里,鸣心急切又不知该怎么做,看到沈净虞的手烫红了,鼻子立刻泛起酸。
看这丫鬟反应迅速,做事挺利索,现在又迟钝起来,陶容紧皱眉头:“愣着作甚,还不快去帮主子处理。”
用清水浸洗烫红的手背,幸而没有烫出水泡,屋里备了常见的药膏,白玉膏涂抹后,烧灼感渐渐褪去。
陶容走进内室,向伤处瞥去:“若是严重,就让人去叫大夫。”
沈净虞强装着镇定,回应:“没什么大碍。”
身上衣服泼湿,这种情况,她实在无以应对,“不好意思,老夫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