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黑夜来自星辰(391)
我一呆,下意识点点头。
“我明白你出于友情关心我,但这对我不够,我太贪心了。”说完,他下了车。
我看了看周围:“这不是草地街吗?”
“你们草地街旧居门前的紫藤快开花了,”他又抬起手臂让我挽着,“你陪我走一段路,我们去看看。”
他对这些地方真是留恋,我只得挽上他手臂,只听他说道:“当年希拇莱派海因里希到维也纳找埃德斯坦先生之前,先找过我,他最初希望我去办这件事。当时我觉得他沉迷占星不是好事,劝阻他好几次,于是他去找了海因里希。后来我想,如果当时去维也纳的是我,就能从一开始便认识你。”
我摇头,正要说“有些事不能假设”,听到了空袭警报。我们只好赶往附近的防空洞。
他平时尤其注意自身的安全,根本不会在路上乱逛,大概没有和普通人一起挤过防空洞。大群的人从他身边挤过时,他看起来很讨厌陌生人的碰触。他披着一件普通军大衣,把领子立起来,脸埋在里面。
这次空袭离我们很近,爆|破声就在头顶。几波疯狂的爆|炸声过后,防空洞顶上的水泥竟然震出一道裂缝。他痉挛地把我揽在身边。而巨响的间隙,我们旁边的人群里传来几声“哈拉少、普里维特”,是有人捧着俄语字典,开始学俄语了。
一个多小时以后,我们走出防空洞,外面一片瓦砾。果然是这个街区被轰炸了,周围建筑大部分在燃烧,而草地街55号的房子,已经夷为平地。
舍伦堡在房子前呆立片刻,情绪激动地踉跄上前,在废墟里翻找着,抬起门板,搬开倒下的橱柜。
“这样容易再次坍塌,你在找什么?”我大声问他。
最终,在坏墙下面看到一个被压扁的唱机。唱机完全压坏了,喇叭扭曲着,唱片也碎了。
“原本我专程在这里放了台唱机,想让你陪我跳一次舞,有好多次舞会上,我都错过了机会。”
唉,原来是为这个。可是他不想想,要不是这一带多遭轰炸,我们为什么搬到布雷特尔街?我叫了他几声,让他不要在意,反正要离开了。
他踏着废墟上的碎砖瓦砾回到路边,突然间捂着胃部弯下腰去,我忙搀住他胳膊,问他怎么了。
他满头是汗:“没事,我休息一会就好了,可能饿过了头,所以胃疼。”
我暗叹一声,刚才让你吃“友情的馅饼”你非要不吃,现在胃疼。但知道他不爱听这些话,没有说出口。
我陪他在附近一个小广场里坐下,免得有些建筑再次倒塌过于危险。这时已经5点多,太阳开始西沉。望着落日,目之所及都是废墟,我听到舍伦堡说:“帝国的太阳要落了,柏林失去了一切,我也一样。”
他的车也坏了,所以我们步行到附近的警察局,要找一辆车送我回家。这里的治安警察认得我,见我就说:“施特恩少将夫人?您是得赶紧回家了,我们刚听说有个盖世太保去您家了!他到过我们这里,问过你在这里住的时候有没有犯过错误。”
“我违反了什么秩序吗?”怎么又安排上盖世太保了?难道诺娜妈妈或克洛丝买了黑市东西?那也用不着这么兴师动众吧?
舍伦堡闻言一语不发,拿过车钥匙。他还披着普通党卫军大衣,治安警察一时没认出他,一个劲叫他登记,询问姓名。舍伦堡稍微扯了一下衣领,亮出里面的领章,把这警察吓得后退几步,躲到办公室里面去了。
绕来绕去,回到了我们的湖区别墅。见另一辆车停在门口,竟是阿尔伯特回来了!车还没停稳,我就自己开了车门下了车。几步跑到院子里,进|入客厅。见阿尔伯特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一个盖世太保站在旁边。
“您请离开吧,我相信这封信跟我妻子无关。”阿尔伯特说。
“您真的不想拆开看看吗?”那盖世太保问,“我们后方的警察,就是要保障前方将官没有后顾之忧。”
“很遗憾,在这种保障上你们似乎走反了方向。”阿尔伯特冷脸道。
我几大步跑到他面前:“你怎么回来啦?”
他走过来握住我双手,打量我的脸色,这时舍伦堡才走进来。
我凑近阿尔伯特小声说:“希拇莱已经允许我离开柏林了。今天旅队长还帮了希尔德一个大忙,你知道,她看到报纸上的消息有多悲恸。”阿尔伯特听懂了后一句话里的意思,微笑起来,向舍伦堡点头,还道了声谢。
舍伦堡这时穿着放队长的大衣,这让杵在客厅的盖世太保十分不安。他向舍伦堡行了礼,后者一句不答,阴沉着脸问道:“什么事?”
盖世太保支支吾吾地说:“我,我已经跟施特恩少将沟通过了,也没什么。”目光不断地瞟向我。
我刚才听到了他和阿尔伯特的对话,心下起疑,从阿尔伯特手里接过信:“这封信有什么问题?”
信封上没有名字,也很旧,甚至看起来像是二手信封。
盖世太保用眼睛觑着舍伦堡,后者说:“为什么不回答她?”声音很轻,但盖世太保的嘴马上像上了发条一样开合起来:
“是这样的,这封信是我们抓到的一名劳工投到这所庭院里来的,我们查到这名劳工经常出入这里,因此怀疑他和女主人有染!因为最近发现了好几起这样的事件,给前线军官造成大量困扰。我们要保障前线军官的感情稳定。”
我的嘴张得老大,阿尔伯特皱着眉听着,他当然已经是第二次听到这番说法了。我正要解释,心想多半是信件投错了。阿尔伯特也伸出手,准备打发盖世太保离开。但没想到先开口的是另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