迫与楚王解战袍(121)
远处,李家的毡亭,顷刻间四分五裂。里面的四五位小娘子自顾不暇。纷纷向这幞头郎君处走。
饶是知道自己碰上了硬茬,他这下也退不得了。家中女眷被扰他都不能讨回公道,那他怕是再也不能在长安立足了。
还不待他开口,慕凤昭便堵了他的嘴,“我不过是想瞧瞧未来的世子妃,究竟是何方神圣,如何的姿容过人。”
嘴上说着刻薄话,手却在食盒里翻找,想着不过是上祀应景,带的都是些蒸食,蒸鹅落了水,还剩下几枚鸡蛋和些面点,都不太合时宜拿出来。
好不容易摸出两枚青枣,递给晏如小郎君后,才腾出手来准备和这淮南王的姻亲好好聊聊。
“哪位娘子是预备许给谢世子的?站出来我瞧瞧?”羲和的天家贵气,显露无疑。虽还是同方才一般坐着,连嘴角扬起的弧度都未曾变过。
偏就是这举手投足之间的威仪,天光碧野之间,仿佛没什么能入得了她的眼,嘴角的笑都变得摄人起来,竟压得李家众人屏了呼吸。
慕凤昭眼风扫过众人,瞧见那怀抱琵琶鹅黄衫子的小娘子手都要抠到琵琶里头去了。心下了然。
“我也不为难人。我大渝女子,从来都是大方自如的,这样吧。”她伸手点了点那隐在人群中的鹅黄小娘子。“我瞧你怀抱琵琶,想来极通乐理,我便同你,赌你这未婚夫婿,你看可好”
嘴上问着可好,态度却不是这般可亲。隐隐有对方不答应,便不能罢休的架势。
那娘子倒是个爽利人,见避不过,便大大方方走上前来,盈盈一福身。“娘子,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是咱们如此草率可以决定的?况且,我也不忍心看娘子失礼于人前。”
走近了一瞧,倒也是个标志人物,可惜被这一家子酒囊饭袋拖累了。
不过,公主殿下向来都是怜惜女子多些,不论是爽朗磊落的娘子,还是忸怩的娇娘。
只是,这娇滴滴的小娘子口气太大了,还未比过便说她技不如人。
她很是不喜欢。
“会否失礼,比过才知,我劝你还是应了,不然你瞧瞧,你该如何回家呢?”慕凤昭慢条斯理地剥了个鸡蛋,递给至今仍未接受她示好,在一旁不发一言的晏如小郎君。
那娘子也才回头瞧了瞧,今次出来的李家众人,竟被一群提刀的黑衣人围了起来。明显来者不善。她的兄长,都被拿刀指着,不敢吭声。
“我大渝的贵女,岂会单独出门,我阿耶怕旁人欺负了我,派了些人来护着,倒是叫娘子见笑了。”
慕凤昭懒懒一挥手,做了个请的动作,“娘子请吧,咱们比完,你也好回家不是吗?。”
黄衫娘子只得顺着她的意往亭子里走,“看来我没得选了,烦请娘子告知芳名。”
慕凤昭未答,反而喊了一句:“取我的琵琶来。”
便有护卫一人,恭恭敬敬地捧着琵琶走上来,她这一瞧,脸上带上三分笑意,“今日当值的,竟是丁一兄弟,今日竟然未吃酒?”
闻言,晏郎君也不由得往那黑衣护卫身上瞧了一眼。络腮胡,很魁梧。应当不是眼前这娘子会心悦的人。
虎背熊腰的丁一,面上一红,连连摆手,“主子可别打趣,那一顿酒,险些酿出大祸来,小人可不敢再沾。”
慕凤昭的琵琶和护卫,都是从她姑祖母清宁公主手里接过来的。这琵琶,是驸马萧将军亲手制的,后来,听说她习了琵琶之后,把这琵琶连同整个公主府都送了她。
不是名器,也无雕饰,且经历了边关风霜,较之寻常琵琶,看起来格外陈旧些。慕凤昭对这琵琶,却格外重视,仿佛对着什么稀世珍宝,屏住了呼吸,小心翼翼地捧过来,仔细地调弦。
她细细调好弦,谦逊了一刻,冲着对面娘子做了个请的手势,客气道:“娘子先来。”
那娘子倒也爽利,也不推辞,抬指便是一曲《幽凰》。
闺阁女子,大抵都习这样的曲子,这娘子的技法,不说冠压群芳,也是各中翘楚了。
慕凤昭托着琵琶思忖:怨不得方才有恃无恐。
她摆正了坐姿,才不过和了两个音,便又停下,转头认真地盯着人家小郎君瞧,等她把晏小郎君盯得眼底微微露出疑惑来,她才板着圆脸对晏小郎君严肃道:“郎君,你还未行叉手礼。”
晏郎君瓷玉一般的表情难得出现了一丝裂缝,叉手礼是对某事物的极度的推崇和向往。她还未弹奏,便已笃定自己的曲子是妙乐仙音?如此自大却又如此理直气壮之人,生平仅见了。
真是心有万句,难道其一。偏偏
羲和又摆出一副他不行礼,她便不动的架势。
只得双手手指交叉在胸前以示敬意。
慕凤昭满意了,对上这李家小娘子也多了几分认真,也好,今日便叫大家都瞧瞧,什么叫仙乐临凡!
何为仙乐?
公主殿下虽长在长安这烟火红尘里,但在她眼里,只有边境得胜的号角如仙乐一般。
也只有边境的杀伐之音最直击人心。铿锵铮鸣之声,一曲便抵过万千。
看似文弱的公主殿下,抬手便将《幽凰》的调子压了下去,纵使对面的娘子琴艺再高,也很难再将破碎的琴音聚拢。
声势浩大,意境辽阔,若说琴音可通人心。那李家小娘子是怀有得遇良人的憧憬,而小公主心里,是万里山河。
驰骋江河万里后,须弥三千尽落于一芥子中,随风而散,不拘何处,落地生根,缓缓破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