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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野同人)太阳和他的反光(11)

作者: 柳暗花明又一刀 阅读记录

我几乎感觉到一种难言的疼痛。很显然,忧虑太宰治身体的不止我一个人,也很显然,这个名字的更改是太宰治擅自做下的决定。森指挥官在几个来回之后停住了脚步,侧头看向他:你确定要去?你可知道这个任务有多危险?

嗯。他回答。

我真想冲进去说点什么,可森指挥官已替我下了判决书了。——好,你去。他微仰着头,俯视着太宰治,帽檐依旧将一切都挡住了,包括他的目光。他此刻几乎是一座即将倾倒的炮塔,嘴唇开合很多次——最后还是哑了火,只吐出了一丝毫无意义的热气:今天夜里就要走。然后他慢慢转身走了,没有说保重。

太宰治依旧垂着头静静坐在那里。冬风将他变成一具纯白的雕塑。片刻后,他突然看向我所在的位置——那里只不过是一棵树,而我就站在树后。

中也,别藏了。他说。你也是来劝我不要去的吗?

我沉默地从树后走出来,走到了他的边上。他自顾自地说着话,完全不看我——如果是劝我的,那么请回吧。唯独这件事,我绝不会让步……

我是可以劝的,但我知道他绝不会听。我叹了口气,说,我不劝你。

太宰治的话音忽然顿住,他像是有点无奈,更多的,却是轻松。他向我轻轻耸了耸肩:被我代替的那一位前不久才腹部中弹。相比之下我更合适,不是吗?

我点头。但其实谁去已经没有什么区别了。所有人的身体都已经遭过一轮残害,没什么合适与不合适的。我看了看他胸前的口袋——略微鼓起,我知道那里装着一张照片,我知道那里有一个因千万次摩挲而变得光滑的木雕;我知道这可能不过也只是他的一个借口。是为了织田作之助,对吗?我问。

此刻问出这些的我像极没话找话、甚至更恶劣——像是在揭他的旧伤疤。但我只是想确定他不是被仇恨蒙蔽了双眼,不是已经将所有的精神都寄托在了所谓的报仇。他抬起眼来注视着我,脸上的伤痕和灰土交错,把他的神色磨平变顿;然而他的目光却硬生生冲破了面容上那些阴云,直直地刺进了我的眼睛里。灼热。我们就这样互相注视着对方,片刻后他慢慢开了口:不是。

不是为了织田作,也不是为了任何人。我只是希望这一次,我可以付出我本应付出的。

他说出这话时我看见了千万个灵魂正在他的体内燃烧,死去的故乡透过他的眼睛哭泣,友人的英灵伫立在他心脏的位置遥望。疼痛忽然变成了水波纹,淹没在我肺部以上的位置,压得我喘不过气。但我竟然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因他并不是断线的风筝,总有人可以带他回到地面,回到温暖的人群的怀抱。我已经随时做好了死去的准备,但他比我更应活着。我已经只剩杀的暴烈,却无生的力量。

不知为何,我想要微笑。可他的目光却仍旧拢在我身上,方才那种决绝已经变得复杂,注入了一丝痛楚、一丝哀伤,浅浅地荡着。我看不透,因而只是同他挥了挥手,然后怀揣着方才那种珍贵而纯粹的轻松,转身离去。

那天夜里,我们悄悄在小镇外面的空地上集合。

森指挥官站在凌然的夜色之中,送我们离开。临行前,我们将自己身上可能暴露身份的所有东西都交了上去——还是那个小竹筐,太宰治把小木雕轻轻放了进去,底下压着那张属于妹妹的照片。然后所有人轮流走上去,于是木雕和照片便被更多的木雕和照片埋在了最下面。我找遍全身上下也没有任何能代表羁绊的东西,于是只是木然地站着,等待队友们一个又一个地走了回来。同太宰治所描述的那个夜晚那么相似,今夜也下着大雪,有人安眠也有人疼痛得无法入睡;而我们就站在这里,成为了一个转瞬即逝的坐标。

森指挥官注视着我们,然后让一直跟在边上的战士拿来了一个很旧的照相机。有的人是第一次拍照,却新奇不起来;大约他看到被这东西拍下来的人都死了吧。那照相机有一个角都摔崩了,胶卷在里面卡了几次才装好,然后森指挥官后退几步,只留下我们七个人站在画面里。我们甚至还没来得及摆好一个什么姿势,那刺目的闪光和一下消散在大雪里的快门声大约只抓住了一些茫然的眼神。他又把照相机放回到身旁士兵的手里,没有再说什么,只慢慢吐出了嘱咐。

注意通讯。保重。

于是七双眼睛将一切都脱下,脱下爱,脱下迷茫,脱下悲苦,脱下哀伤,将它们全都留在这里,然后赤裸地出发。

废墟,荒原。

总是这样,无论走到哪里,看到的总是这些东西。战争里是没有春夏秋冬可言的,炮弹会把一切都夷平,翻出草木交错之下那些黑褐色的泥土,散落四处。我每次走到这些地方都会想起砧板上正在被掏出内脏的鱼,它们翻白的眼睛盯着天空,鱼嘴随着刀具的动作微微煽动,好像在向谁询问着什么。

大多数废墟残城早已从大火中冷却下来,烧不掉的墙壁砖瓦静静立着,斑驳间可见从前的生活余迹。队伍休整之间,我们总是会在这些废墟之中点起一小堆篝火,取暖、加热罐头。太宰治每次在走进这曾经可能是谁的家时都会低头默念一句打扰了,我静静看着,后来却也忍不住叹气,和他一起告慰。偶尔,我们会在倒塌的砖块之中看见一些或残缺或完整的尸体,我们无力再去花费更多时间掩埋他们,只好背着行囊再走一会,找一处新的地方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