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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故事的筝(95)

作者: 兰思思 阅读记录

她想得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这才意识到自己对他的思念。

天更冷了。

洛筝一整天都在写稿,不知不觉,黄昏来临。

门外传来奇怪的响动,迟疑的脚步声,近了又远。她放下笔去开门。门前地上摆了一束鲜花,这回是玫瑰,暗红色,隐隐地像有股魔力,要把人吸进花蕊里。

她俯身捧起,香气远没有紫罗兰那么浓郁刺鼻,她急切地朝楼梯下张望,宋希文却忽然从过道里现身,慢悠悠朝她走来。

洛筝松了口气,捧着花笑起来,看见他,一颗心终于沉静了。

她还在泡茶,宋希文走到她背后,轻轻抱住她,脸俯下,在洛筝脖子里蹭来蹭去。

洛筝笑道:“你真像我从前养的那只猫,在外头野够了跑回来,也喜欢缠着我,在我脚边磨蹭。”

“它一定很幸福。”

“也许吧。”至少比她幸福。

喝了会儿茶,宋希文始终漫不经心,乘洛筝给自己添茶水时又缠住她,黏个没完,后来干脆把洛筝抱在腿上坐着,两只手搂住她,把下巴磕在她肩上,这才满意了。

他在洛筝耳边说:“你不在身边,我时常起疑心。”

“疑心什么?”

“你从来没答应过我什么,都是我一厢情愿在做梦。”

洛筝笑起来,喜欢一个人是会这样,患得患失。她捉住宋希文的一只手,怜惜地抚弄着,他手指上尽是老茧,摸上去很粗糙,她想起那些枪。

萧萧和赵昌的事,宋希文也知道了。

“你要小心。”洛筝告诫他。

“小心什么?”

“一个人在外头的时候。”她没说下去,他应该懂得。

宋希文从来没告诉过她自己在外面干什么,她也从来不问,怕他为难。可这会儿想起来还是担心。

他果然不当回事地笑。

“从前我天不怕地不怕,自从有了你,什么都怕了,现在连过条马路都要两头仔细望一望再开步,怕给车撞到就见不着你了。”

“又胡说。”

他把洛筝搂得更紧,语气怅惘,“真想到哪儿都带着你。”

两人沉默地依偎了一会儿。

“将来去香港怎么样?”他突然又问。

“去做什么呢?”

“你照旧能写小说,我有几个朋友在那里,可以接着办报,也可以干点别的。”他眼里有一种朦胧的柔光,像一下子看到很远,“我们在山上找栋房子住,从房间望出去就是海。”

洛筝想起她父亲一家都在那里,摇头。

“还是上海好。香港太热,也潮湿,待不惯。”

“那倒是,哪里也不如上海好。”宋希文笑话她。

他不清楚洛筝的心思,眼里的光一下子暗了,有点哑然失笑,“和你在一起,忍不住就做起天长地久的梦来,这场仗还不知要打到什么时候!”

夜幕初降。白天的躁动被慢慢过滤,城市显出安静慵懒的一面。

宋希文和洛筝并肩走在青石板街面上,和以往不同,今天他们不怎么说话,偶尔对视一眼,又笑着目光分开。

“饿吗?”

她点头,中午吃了一碗面,这会儿肚子里饿得咕噜作响。其实可以在家吃的,但宋希文听说她已经在屋子里闷了一天,坚持要带她出来走走,定在溢香园,也没开车,过两条街就到。

“那我们走快一点!”

他乘势又握住洛筝的手,做得很自然,仿佛天经地义。洛筝没有挣脱,就这样被他握着,心里生出崭新而久违的喜悦。

冯少杉的影子忽地从她脑海中闪过。他们也曾这样甜蜜过,只不过和少杉在一起似乎总有摆脱不了的阴影,一开始是馨,后来是凤芝。

爱一个人,即使有天决定不再爱了,往日的痕迹却依然保存在那里。洛筝明白,自己对少杉的感情也许到死都无法剔除干净了,但她不再执着地躲在回忆里,徒增惆怅。

过马路时,宋希文果然停下来,很仔细地朝两边张望,又转过头来对洛筝笑——看,我没说错罢?

有只手忽然伸过来,拍了拍宋希文的肩膀,他回头,一张笑脸正对自己,“宋先生!”

宋希文怔了一下才想起来,是那个日本人——上回他在吉祥饭店遇见羽田时,这人也在场。

他笑道:“原来是羽田先生的朋友,还没请教尊姓大名。”

“竹内正谦。”竹内微微眯起的眼睛里闪着沉思的光,“我想我应该在什么地方见过宋先生。”

“哦?在哪儿?”

“如果没记错的话——沈阳。”

竹内反复思索那张报纸上的宋希文,但越是努力回想,越是一无所得,记忆很爱跟人开玩笑。刚刚他从街角走出来,冷不丁撞见宋希文的背影,回忆中的一个堵点忽然被冲开,他顿时豁然开朗。

“可我是广东人,从没去过东北啊!”

宋希文朗声笑时,竹内一双细而窄的眼睛牢牢锁定他。

“你说话有东北口音。”

“是吗?”宋希文用手指捻了捻下巴,“从小带我长大的保姆是东北人,可能被她带偏了,哈哈!”

洛筝一直旁观,忽然心生不安,与宋希文相握的手不觉紧了些。

竹内见他神色自若,便也笑起来,穷寇莫追。但他实在有些得意,苦思多日的问题终于迎刃而解。

“十年前,我在东北见过一个人,很像宋先生。”

宋希文依然是那副满不在乎的调侃神色,“这么巧!他有我帅吗?”

“那时他十九岁,长得和你一样神气......手段功夫也好。”

“你形容得我都想认识认识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