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妆劫(7)

“姑娘！”白露推门进来，看到沈知意的装扮，惊得差点摔了手中的铜盆，“您这是...”

“今日我要出门查些事情。”沈知意往脸上抹了些许炭灰，让肤色显得暗沉，“你留在院里，若有人问起，就说我染了风寒在休息。”

白露欲言又止：“可是舅老爷吩咐今日要带您去拜访几位...”

“就说我病得起不来床。”沈知意打断她，系好腰间荷包，里面装着那本账册的抄本，“对了，昨晚你去哪了？我起夜时没见你。”

白露眼神闪烁：“奴婢...奴婢去厨房给您熬明日要用的药了。”

沈知意盯着她看了片刻，没再多问。自从谢景明提醒她小心白露后，她越发觉得这丫鬟行迹可疑。但现在还不是打草惊蛇的时候。

“我走了。”她拿起一把折扇，学着男子步伐迈出门去。

遂州城东的商行街是各路商贾聚集之地。每月初五，各大商行都会在“聚贤楼”举办集会，交流行情，洽谈生意。今日正是初五。

沈知意摇着折扇，大摇大摆地走进聚贤楼。大堂里已聚集了二三十人，清一色男子，三三两两交谈着。她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下，竖起耳朵听周围的谈话。

“...听说最近海防又抓了几条走私船...”

“嘘，小点声！林家的货也被扣了？”

“可不是，损失惨重。要我说，这海禁政策早该...”

谈话声戛然而止。沈知意顺着众人目光看去，只见门口走进来几个人，为首的正是谢景明。他今日一袭湖蓝色长衫，腰间玉佩随着步伐轻轻晃动，在人群中格外醒目。

“谢公子来了！”

“谢公子这边请！”

众人纷纷拱手问好，态度恭敬得近乎谄媚。沈知意微微蹙眉——谢景明在商界的地位似乎比她想象的要高。

谢景明微笑着与众人寒暄，目光扫过大堂，在沈知意身上停留了一瞬，又若无其事地移开。但他嘴角那抹若有若无的笑意让沈知意确定——他认出她了。

“诸位，”一位留着山羊胡的老者敲了敲铜锣，“今日议题——海禁利弊之辩。老规矩，先请各位畅所欲言，而后投票决定商联会是否上书请愿放宽海禁。”

沈知意眼睛一亮。这正是她想要了解的信息！

辩论很快热烈起来。支持海禁的一方认为走私猖獗，损害正当商人利益；反对的一方则强调海外贸易利润丰厚，朝廷一刀切的做法让沿海百姓生计艰难。

“在下有几句话想说。”

清朗的声音压过了嘈杂。谢景明站起身，折扇轻敲掌心：“海禁之策，本为防倭寇。然今日东南沿海，倭患已平，却因海禁致使走私横行。官府查不胜查，徒增贪腐。不若有限开禁，设关征税，既充实国库，又断绝走私暴利。”

这番话说得在情在理，不少人点头赞同。沈知意听着，不禁对谢景明刮目相看。这见解与她在京城时听父亲与幕僚讨论的内容不谋而合。

“这位小兄弟似乎有话要说？”

沈知意一惊，发现谢景明正笑吟吟地看着她。众人目光随之投来，她顿时手心冒汗，但事已至此，只能硬着头皮站起来。

“在下...沈明，确实有些浅见。”她故意压低嗓音，“海禁利弊，不能仅从商贾角度论之。东南沿海百姓世代以海为生，突然禁绝，等于断其生路。人无活路，必走险途，此走私屡禁不止之根由也。”

她越说越流畅，声音也忘了伪装：“再者，海禁导致海外奇货价格飞涨，普通商人无利可图，唯有那些与官府勾结的大商贾才能通过走私牟取暴利。长此以往，贫富悬殊加剧，民怨沸腾，反而不利于朝廷统治。”

话一出口，沈知意就后悔了。这番言论太过尖锐，恐怕会惹来麻烦。果然，大堂内一片寂静，不少人脸色大变。

谢景明却抚掌轻笑：“沈兄高见！不知沈兄对解决之道有何建议？”

他刻意加重了“沈兄”二字，眼中闪烁着促狭的光芒。沈知意暗暗咬牙，这人是故意的！

“设立海关，规范贸易，按货征税。”她干脆豁出去了，“同时组建水师护航，既保商船安全，又可防范倭寇。如此，朝廷得税，商人得利，百姓得生计，三全其美。”

“好一个三全其美！”谢景明眼中流露出真诚的赞赏，“沈兄年纪轻轻，见识不凡。不知师从何人？”

沈知意警惕起来：“家学而已。”

辩论持续了约莫一个时辰，最终商联会决定采纳谢景明的提议，草拟请愿书上呈朝廷。集会结束后，众人三三两两散去，不少人向沈知意投来好奇的目光，但都被谢景明挡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