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放后落前竹马手里了(9)
纪云婵出了一会儿神。
她复又看向母亲,开口时已经垂下了眸子:“我做双护膝,同衣裳一同送去,就算是答谢他的恩情。”
“哎。”
纪夫人见女儿改了口,欣慰地摸了摸她的鬓发,“这才是正理。”
纪云婵顺着母亲的那只手,看向她的脸,想要解释两句。
话到嘴边,又停住了。
自己都理不清楚的事情,解释也是苍白的托词。
仿佛缩头的乌龟,被刺激了一下稍稍探了头,又迅速地缩了回去,纪云婵继续粉饰太平。
可那双护膝,却是实打实地做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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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明媚,融化的雪顺着屋檐往下淌,滴水成线,敲在青石上,倒有几分像落雨。
纪云婵靠着窗沿,听着麻雀叽叽喳喳的觅食声,一针一线地缝着护膝。
知州忌惮雁衡,到底没再为难她,甚至为着她娘的病,给她放了几天假,即便这里头试探的意味更多。
此非长久之计,纪云婵清楚地知道。
雁衡并未替他赎身,给的钱数量不算少,可若是只出无进,总有花完的那天。
她一家人的生计还是紧紧绑在知州府。
日光透过窗棱落进来,连纪云婵白皙面颊上的细小绒毛都清晰可见。
纪云婵却浑然不觉。
昔日名动京城的才女,如今像考量诗里的韵脚一样计较着银钱得失。
落在昔日的拥趸眼中,便是明珠化鱼目。
在满是雪化的污泥中苟活着。
可即便如此——
即便衣摆上沾了泥、脸被摁在雪里,纪云婵仍那个纪云婵,她一如既往地清醒。
就像她不会为拥趸遮眼,她也不会因贫贱折腰。
可法子却不是一时半刻就能想出来的。
纪云婵剪断了收尾的细小线头,想在底下绣一只雁。
描了花样,换了线,落针时却只觉得生涩。
这才想起,自流放之后,她就再也没绣过花。
过去不喜女工,为了一个贤良的名声,逼着自己学,如今不必顾及这么多,倒是心甘情愿......
心甘情愿。
先前这心甘情愿的对象倒是劝过她,不必这么辛苦,出歪主意叫她偷偷去外头买了来也是一样的,又保证到即便她这么糊弄自己他都是乐意的,总归是她给的。
可如今她给的同外头买的也没什么区别了。
纪云婵微微失神。
这时,外头院子的门“吱呀”一声。
有人推开了一道缝,却没听见其他动静。
纪云婵放下针线笸萝,站起来掀开灰布帘子往外头看,只见弟弟纪秦年站在门口,朝外正跟什么人说话,背上还背着一捆柴。
外头比落雪时还冷,纪云婵被冷得瑟缩了一下,方才的思绪不复,她远远地叫人:“秦年,外头冷,快进来。”
纪秦年站在门口,见长姐掀帘唤他时,不由得心中一紧。
只因他这一趟出门不仅为着砍柴,还打听了雁大哥的事。
威名远扬的将军府在哪并不难打听,日常行踪也
有规律,只是要对姐姐说这些。
要叫她再去面对无颜相见的人。
纪秦年回头应了一声,先到角落的棚子里卸下了背上的柴,这慢慢才走了进去。
十三岁的小孩,身量尚且单薄,每日做完了下人的活,就得去砍柴供一家人的用火。
他走进屋里,头上带着湿湿的汗珠,怀中还抱着两件衣裳。
纪云婵握着帕子,替弟弟擦拭头上的汗。
纪秦年乖乖地站着,任由长姐的动作,解释道:“方才是郑家婶婶,问娘的病怎么样了,我同她道了谢。”
那晚兵荒马乱的,纪云娥被扣,母亲吐血,主心骨纪云婵去了知州府,只剩纪秦年形单影只,还是郑秀才挺身而出帮了大忙,就连眼不太好的郑母都留下来陪了半晌,直到纪云娥回来。
“是该好好道谢。”
纪云婵擦的差不多了,收回帕子。
她思忖片刻,余光撇到做针线活的笸萝,顺势想到做护膝剩的皮料还能做条围领,于是说:“只是我们如今也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给郑婶婶做条围领罢。”
纪秦年知道长姐向来不爱做针线,又想起不得不由长姐善后的事,不由得心底生出疼惜。
偏偏一时想不到法子,只将手上的两件衣裳递给纪云婵,“郑婶婶托姐姐们替她补一补这衣裳,说是开了线,族里有大事要穿的。”
说完,闷闷不乐地将头扭到一边,自顾自地倒水喝。
纪云婵只当他是为着她不爱针线这一样,瞧着他的脸,觉得好笑。
她坐了回去,重新绣起未完成的大雁,垂眸随口道:“我是不爱做针线,所以叫你二姐做好了,她针线不亚于我,此事就当她将功折罪了。”